伊泠玉想了想，道：“當然，這些只是現下急需出宮的宮女，出路費尋親或是安排相親，由宮中一手包辦，但以后，就不能再這樣做了。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們只能管一時，管不了一世。這樣吧，那些還沒年滿三十的，我們也可以讓她們先學著某項可以謀生的才藝，如紡織刺繡，如廚藝烹飪，這樣日后她們出宮了，也能有個謀生的活計，不論是要去尋親還是嫁人，生活都有了一層保障，不需要我們再多操心，也能減少宮中不必要的負累。”

梔樺若有所思，眸中閃過道道精光。

伊泠玉的這些想法，可謂是面面俱到，哪方面都想到了。雖然是站在宮女的角度考慮的，可因身份不同，梔樺卻更注重與軍中將士和低階官吏結親這一點。如此一來，通過這些嫁入將士或官吏家里的宮女或女官，完全可以成為陛下聯系朝臣的紐帶，就連一直苦無辦法的軍隊都能影響到，實在是妙呀！

立場不同，思想不同，看到的也就不同，同一件事情，伊泠玉看到的是民生，梔樺卻看到了政治與權謀，而襲香則是單純地為宮女能有條生路而感到欣喜了。

襲香連忙跪倒，叩拜道：“皇后娘娘慈悲為懷，澤被蒼生，奴婢為宮中所有姐妹，叩謝娘娘天恩！”

伊泠玉見狀，連忙讓襲香起來，可襲香雖然站起了身，卻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激動地道：“娘娘，您如此大恩，實在是讓奴婢們不知該如何報答，若是娘娘不棄，奴婢此生就不出宮了，就在您身邊服侍一輩子。”

伊泠玉聞言卻是哭笑不得，“且不說這只是我的想法，陛下和太皇太后未必能同意，就算真的能實施，可你這話是個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為你們爭得了出宮的機會，你卻自請終生服侍我，那這還有意義嗎？而且別人一看，提出宮女出宮的皇后，居然強留宮女不得出宮，那還不有樣學樣，都強留自己中意的宮女，那你這豈不是害了她們？”

“這……”襲香語塞，吶吶地不知道該如何辯駁了，只得一個勁重復自己不出宮。

伊泠玉無奈了，可也不想多說了，她認為，襲香此時只是太激動了才會這樣想，等日后她年歲漸長，或是遇上了喜歡的人，自然會改變主意。當務之急，還是要把這件事落在實處才是。

梔樺接到了伊泠玉的示意，當下便頷首，行禮退下，前去尋劉徹，將此事告知。

劉徹那自是滿口稱贊，立即就同意了，可伊泠玉前往長信殿找太皇太后說起此事，太皇太后卻提出了一個遺漏處。

“嬌嬌，那些三十出頭的宮女能出宮嫁人，四旬的也勉強能找個年老鰥夫搭伙過日子，可那些五十老嫗該當如何？她們宮外的親人早就不在了，也沒有謀生的手段，更不可能嫁人，讓她們依舊在宮中老死？那她們看著那些年輕宮女出宮，豈能不生了怨恨？甚至從中作梗，破壞此事，給你抹黑？到時候，你這仁善之舉，很可能被那些人蓄意詆毀，惹來一身騷。”

關于這個問題，伊泠玉也有點無奈，讓她們繼續在宮中老死是不可能的，作為最后一批老死宮中的宮女，她們的怨恨，只會比從前那些死去的宮女更大，畢竟不患寡而患不均，憑什么就她們沒趕上好時候，只能看著那些后生晚輩去享福，而自己沒撈到一點好處？

可為了這些人去辦個養老院也不現實，好生養著她們吃喝直到終老，這負擔也重，她來之前可是查過了，年過五十的宮女，可有一千二百四十余人，誰能做這個冤大頭來出錢呢？

伊泠玉這邊正苦惱著，沒想到，這個冤大頭很快就出現了，而且還是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時值三月，桃花開得正艷，其色艷麗，花姿優美。一遇微風，飄飄蕩蕩，嬌柔紅艷。遠望猶如彤云密布，美不勝收。然而，這片艷麗的桃花，卻終究是美不過一個人。

一襲緋紅衣衫，金線繡了滿身的比下風荷，漆黑的烏發用紫金冠束起，面若秋月，色如春花，最動人之處是那一雙含情眼，眼賽秋水還清，右眼下朱砂小痣一點，當真是顧盼之間雖怒而似笑，既嗔而有情，竟是個面賽處子，風流瀟灑的美貌少年。

緋色身影矯健地在花間穿梭，上下飛躍，手中寒芒四射的寶劍耍的虎虎生風，劍鋒所指必有簌簌花葉紛落，形成滿天花雨。那緋紅的桃花花瓣，給緋衣少年平添了幾分妖嬈仙氣。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看著那正在舞劍的人，伊泠玉癡癡地自語著。

一旁的襲香見了，不禁暗自苦笑，這詩是好詩，韓大人也確實有桃花之風采，可是娘娘，難道你沒覺得，此時此刻，對著韓大人念這句，很不妥嗎？

偷瞄了眼正看著韓嫣舞劍移不開眼，并吹塤以合劍舞的劉徹，襲香心下微松。還好陛下沒聽見，否則可不是要惱了娘娘？

伊泠玉可不知道自己的小宮女在想什么，而是一個勁地戳泫音，在腦海里尖叫：“啊啊啊啊！他怎么會長這么好看？真真是個妖孽呀！居然比陳阿嬌這個大漢第一美人還要絕色，還要勾人！難怪陳阿嬌會對他出手，換做是我，我也把持不住呀！我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你明明說過，韓嫣和劉徹關系清白，只是純哥們，卻還有那么多的人說韓嫣是劉徹的男寵，還把韓嫣列為古今男寵的楷模。就算我不是腐女，看到他們同框，一個舞劍，一個吹塤，也要姨媽心炸裂了！”

“……”泫音很是無語，好半晌才發出聲音，“貪狼廉貞，是北斗星君中的顏值擔當，就是在整個周天星斗里，顏值都是排在前五的，作為他的分身轉世，韓嫣有此容貌，不足為奇。只是我沒想到，兩千年不見，你的審美變了，居然花癡上了貪狼。明明以前，你看到他，就恨得牙根癢癢的。”

泫音這話讓伊泠玉從花癡中清醒了過來，微微皺眉，不解地問：“難道以前，我和他有過結？”

“不，你只是單純得看他那張臉不順眼！”

伊泠玉嘴角抽搐，不過也很能理解當初的自己，畢竟據泫音說，身為綠萼梅仙的自己，顏值并不高，只是清秀白凈，沒什么特色，完全是被人群淹沒的大眾臉，自然嫉妒貪狼這樣一個男生女相，妖孽妖嬈的男仙，哪怕是此刻有點花癡的自己，冷靜下來看韓嫣，都覺得心里有點堵。

心下微動，伊泠玉突然好奇問道：“你剛才說，貪狼廉貞并稱顏值擔當，貪狼的風采，我已經能通過韓嫣想象到一二了，那廉貞，又該是何等模樣？”

泫音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可疑得沉默了幾秒，這才漫不經心地道：“貪狼妖嬈，男生女相，宛若太陽；廉貞素凈，寡淡清冷，猶如太陰。眾女仙，大多都妒恨貪狼，卻傾慕廉貞。”

伊泠玉沒有察覺泫音的異常，甚至沒有細想這番話，就被劉徹給叫了過去。

劉徹把玩手中的陶塤，隨口問：“你在那站了半天了，覺得是我的塤吹的好，還是阿嫣的劍舞的好，抑或是，梔樺的琴聲美？”

伊泠玉側頭看向一旁默默撫平琴弦的梔樺，又看了看劉徹和已經收劍，正站在劉徹身側一步之后，細細打量著自己的韓嫣，默了下，還是如實道：“我覺得陛下的塤音和韓大人的劍舞，配合得天衣無縫，妙不可言。”

只字不提梔樺的琴彈得怎樣，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梔樺也沒有生氣，只是柔柔一笑，略帶羞赫地道：“讓娘娘見笑了，奴婢對這音律，只是粗通，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伊泠玉連連搖頭，寬慰道：“已經很好了，只是陛下的技藝太高超，才顯得你的琴音稚嫩，若是與這滿宮上下比較，你這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這倒是實話，梔樺的琴技只是中等偏上，算是能拿得出手的水平，可劉徹卻是個中翹楚，實實在在的行家，和他合奏，簡直就是自尋死路，降低存在感才能不出錯不出丑。

劉徹聽了這話卻是眉頭一挑，來了興趣，“看來你也很懂音律嘛！”

伊泠玉暗自翻了個白眼，她雖然不會彈琴吹簫，可也是經過小雨十數年如一日的熏陶過的，怎么會連點鑒賞能力都沒有？

伊泠玉的好姐妹段淋雨，染霜公主的第十世，是個歌舞雙絕的女孩，她不僅精通現代歌舞和西方樂器，更是對古典曲目如數家珍，琴簫鼓瑟，琵琶笙塤，也是樣樣都玩的溜，尤擅古琴和笛子。在家時，每天都是要奏上一回，伊泠玉都快把這當做段淋雨自帶的背景音樂了。

“襲香，你去準備吃食，陛下和韓大人中午要留下用膳。”伊泠玉找了個借口讓襲香離開，不僅是怕她聽去了一會兒他們要談論的秘密，也是為了讓她去通風報信給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