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海注視了張修手中的銀蛇劍良久，才緩緩嘆了一口氣道：

“張修，你應該知道，我陳東海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再拿回來的先例?！?

“但如此利劍，不該埋沒在我手中?！?

張修苦笑著搖了搖頭，抬眸對上陳東海的視線：

“今日，我是來向老爺辭行的，感謝老爺十數年來的栽培，但如今我這副殘軀已然無法再留在陳府繼續效力，在所剩無幾的時間里，我想回去陪陪妻兒。”

“還望老爺……準行?！?

陳東海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瞬，不再與他對視，將視線移向在暮色包裹下輪廓逐漸變得柔和的磚墻瓦礫。

沉默片刻后，他才緩緩從嘴里艱難的吐出一個字。

“好?！?

“多謝老爺。”

張修躬身行了一禮，轉身準備離開時，卻再次聽到身后傳來了陳東海的聲音。

“等等?！?

“老爺還有何事？”

“這個你拿著。陳東海掏出一張銀票直接塞到了他手里。

“這如何使得？”

張修下意識的將手縮了回去：“十數年來，老爺如何待我，我心中有數，未能報答知遇之恩，已是心中有愧，如何還有臉面再收銀錢？”

“你已為陳家做到這種地步，你若不收，我才心中有愧。”

陳東海把手中銀票往前送了送，見對方依舊沒有接手的意思，繼而沉聲道：“即便你自己不需要，你也該為自己妻兒考慮?！?

“這么多年我自己存了點積蓄，夠他們用的了?！?

見張修依舊不肯接，陳東海當即板起臉：

“你若不要，辭行我便不準了?！?

“……”

張修無奈的收下銀票，看著手中的長劍：

“老爺，那這柄銀蛇劍……”

“你也一并帶走?！?

陳東海顯得有些不耐煩：“張修，你知道培養一位煉神境要花多少銀子，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趕緊收拾東西滾蛋吧?！?

聞言，張修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輕嘆了一口氣，再次躬身行了一禮。

……

屬于張修的廂房內，

他的東西并不多，簡單清理一番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捆成一個小包袱，放在床榻上。

落日的余暉從窗欞間傾斜涌入，在房內投射出長長的影子。

張修坐在床沿，不動不言，看著地面上窗欞的影子慢慢收攏、淡散，最終消融于昏沉之中。

這似乎也意味他即將落幕的生命。

當暮色無力支撐，只剩淡淡余暉時，張修才緩緩站起身來，有些留戀的環視了一周后，將目光落在手中的銀票與長劍上。

猶豫良久，他將銀票收好，然后用手輕輕撫摸著銀蛇劍閃著幽幽寒光的劍身，嘴里喃喃自語：

“再見了，老伙計。”

話落，他拿起床上的包袱，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銀蛇劍放置于桌案上。

卻瞥見桌案上擺放著一個小瓷瓶。

這并不是他的東西。

張修微微一愣，很快又反應了過來。

應該是陳東海在他回房收拾東西之前，提前叫人送來的。

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拿，但伸到一半手又頓住了，有些失神的自語道：

“算了，還是別浪費了，既然是老爺送過來的丹藥，肯定價值不菲，但我折損的是壽元，丹藥對我基本無用，除非……”

突然，他瞳孔猛的收縮了一瞬，止住了話語，在微弱的余光下，他看見了瓷瓶下壓著一張紙條。

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五個毛筆大字：

溯生返元丹。

“不…不可能！”

愣神片刻，他又反應了過來。

溯生返元丹早在幾十年前，因缺乏某種材料，已經無法煉制了。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它已經脫離了普通丹藥的范疇，屬于是仙丹了。

思索一瞬，旋即也便釋然。

陳東海大概是猜到了他不會吃，故意讓人這么寫的。

只是這送丹的人寫的字未免也…太過抽象了，簡直比少爺的字跡還丑。

既然如此，還是別辜負了老爺的苦心…

遲疑片刻，張修還是拿起瓷瓶，緩緩將丹藥送入口中。

“啪！”

丹藥在嘴里化開的那一刻，張修手中的瓷瓶掉落到了地面，摔的粉碎。

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在他體內涌起。

不僅把施展秘術折損的壽元全部補了回來，甚至還增加了不少壽元……

……

裕安縣街道上，

青石板路在夕陽的映照下反射出油潤的光澤，宛如一條流淌的熔金長河。

街道兩旁的店鋪大部分已經開始打烊，沉重的木板門一扇扇合攏，發出沉悶的“吱呀”聲。

云星月走在回府的路上，腦海中還在回想剛才陳景用爆裂符瞬間蒸發掉三位煉神境的場景。

那一幕屬實太過震撼，讓她印象深刻。

思緒飄動間，前方似乎有人擋住了去路。

云星月抬眸看去，是一位身穿紫色紗裙……滿頭白發的奶奶？

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從對方裸露在外光滑細膩的皮膚不難看出，她的年紀應該并不大。

不過，對方蒙著面紗，看不到容貌。

那一頭白發并非枯槁的白，而是如雪般觸目驚心的白，且發絲濃密柔潤，在夕陽的映襯下，宛如一匹被鍍上金輝的綢緞。

“姑娘，能告訴我你剛才彈奏的琴曲曲名是什么嗎？”

白發女子開口問道，雖然她的聲音清淡如水，卻隱隱帶有一絲上位者的威嚴。

“剛才指的是……”

云星月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一臉警惕的看著對方。

距離現在最近一次彈奏琴曲不就是之前陳家與赤雷幫戰斗時，彈奏的《鳳求凰》嗎？

而對方明顯不是陳家的人，那不就是…

白發女子似乎看出了她心中在想什么，于是開口解釋道：

“你別誤會，我只是恰巧路過，難得聽到如此優美的琴曲，便駐足聆聽了一會，不是你想的那樣。”

見云星月并沒有回話的意思，白發女子繼續說道：

“你別緊張，我沒有惡意，與你一樣我也是名樂師，此次過來問你，只是單純的出于對于音律的喜愛。”

從對方的話語中，云星月聽出了幾分誠懇，沉吟片刻后，便把曲名告訴了對方。

“鳳求凰？”

得知曲名的白發女子自言自語道：“曲名為何如此陌生，如此佳作…不應該啊…”

片刻后，她略顯意外的問：

“莫非，這琴曲就是由你自創？”

“不是?！?

“那你知道創作者是誰嗎？”

“不知道?！?

“那你有樂譜嗎，有的話能借我摘抄一份嗎？”

“……”

云星月沒有回話，只是安靜的看著她。

白發女子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了，又補充道：“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情，或者滿足你的一個要求?！?

“不用。”

云星月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愿意，這樂譜是他人所給，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征求他的意見?！?

“好吧…”

白發女子也沒再繼續勉強，留下一句話，便轉身消失在了云星月的視線里。

“我這句話永遠有效，若有一天你遇上困難需要幫助時，來南慶府城的醉仙居尋我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