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辦公室的門,露露并未立刻坐下。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川流不息的城市脈絡。父親的信息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風起于青萍之末”幾個字沉甸甸地壓在心頭。窗玻璃映出她微蹙的眉和緊抿的唇線,淺藍色襯衫裙的領口被她不自覺地捏出了一道細微的褶皺。指尖劃過冰涼的玻璃,仿佛能觸摸到窗外那片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涌的“海”。
“專注眼前事,站穩腳跟……”她低聲重復著父親的話,目光落在桌面上攤開的那份厚厚的港口設備清單和邊緣節點部署拓撲圖上。深吸一口氣,將那些關于股東紛爭、關于瑤瑤微妙眼神的雜念強行壓下。技術,才是她此刻最鋒利的船槳。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僅僅一周后,濱海新港。深秋的海風裹挾著咸腥與寒意,呼嘯著掠過巨大的龍門吊、堆積如山的集裝箱和忙碌的作業區。天空鉛云低垂,醞釀著一場不期而至的風暴。
露露套著件略顯寬大的工裝夾克,長發束在腦后,幾縷碎發被風吹得貼在汗濕的額角。她正半蹲在一個剛卸下運輸車的邊緣節點設備箱旁,纖細卻有力的手指飛快地操作著測試終端,屏幕上飛速滾動的日志數據映亮了她專注而略顯緊繃的臉龐。張工和李工圍在她身邊,同樣神色凝重。
“露露,情況比預想的糟。”張工的聲音透過呼嘯的風聲傳來,帶著壓抑的焦灼,“第三批到的這二十臺節點,鹽霧防護測試全都沒達標!尤其是主控板上的幾個關鍵接口,氧化跡象明顯!照這趨勢,別說五天緩沖,再給十天也夠嗆!”
李工抹了把臉上的不知是汗水還是飛濺的雨水,急聲道:“而且這鬼天氣!預報說特大暴雨傍晚就到,港口已經發了橙色預警!我們這點人手,別說燒錄測試,連設備轉運都來不及!”
露露指尖的動作猛地頓住。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并非完全來自呼嘯的海風。設備故障,暴雨將至,時間節點被無情地壓縮……這不僅僅是技術問題,更像一場精心策劃的阻擊。她猛地站起身,夾克下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目光掃過眼前堆積的設備箱,又望向遠處鉛灰色的海天交界線,那里,厚重的云層翻滾,如同蟄伏的巨獸。
“張工,”她的聲音異常冷靜,穿透風聲,“立刻通知倉庫,把所有未開箱的設備,全部轉移到港務局東側那個有加固頂棚的備用庫房!動作要快,趕在暴雨前!”
“李工!”她轉向年輕的算法工程師,“你帶兩個人,把所有測試合格的節點,優先部署到最靠近核心控制室的A區泊位!那里有部分遮雨設施,能搶一點是一點!部署完成后,立刻接入核心引擎做局部壓力測試!”
“可是露露,設備故障……”李工擔憂地看向那些問題設備。
“故障設備交給我!”露露斬釘截鐵,“張工,把測試儀和備用元器件箱給我搬到備用庫房!我就不信,沒有替代方案!”她的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劍,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韌勁。那不是在波士頓圖書館面對浩瀚數據的沉靜,而是在風暴來臨前,千帆掌舵者血脈里被喚醒的、直面驚濤的決絕。
“好!”張工和李工被她話語中的力量感染,立刻分頭行動。
露露裹緊夾克,逆著愈發強勁的風,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向臨時用作指揮點的集裝箱板房。剛推開門,就看到瑤瑤正對著電話語氣急促:“……資金調度?陳總,項目剛啟動,所有預算都在按計劃走,這個節骨眼上臨時抽調這么大一筆……什么?股東臨時提案?這……”
看到露露進來,瑤瑤臉色微微一變,迅速對電話那頭說了句“我再想辦法協調”便掛斷了。她轉身面對露露,臉上迅速堆起慣有的、帶著安撫意味的笑容,只是眼底深處那抹焦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閃躲沒能完全藏住:“露露,外面情況怎么樣?設備問題……”
“瑤瑤姐,”露露打斷她,聲音不大,卻帶著風雨欲來的緊迫感,“設備有批次性鹽霧防護失效,暴雨預警升級,A區部署需要搶在風雨前完成。現在,我需要立刻調用項目應急儲備金,采購一批高規格的防水密封膠和快速除氧劑!數量清單我馬上發給你!現在就要!”
瑤瑤的眉頭瞬間蹙緊,手指下意識地絞緊了手機邊緣:“應急儲備金?露露,這不合流程!而且數額不小,需要走特批……”
“瑤瑤姐!”露露上前一步,距離拉近。海風從沒關嚴的門縫灌入,吹亂了露露額前的碎發,也吹得瑤瑤米白色的套裙下擺微微晃動。露露的目光緊緊鎖住瑤瑤的眼睛,那里面沒有祈求,只有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洞悉一切的通透,“流程可以后補!但設備和時間等不了!現在每一分鐘都是黃金!鹽霧腐蝕是慢刀子,但這場暴雨是催命符!如果核心區域節點因為防護不到位在暴雨中大面積失效,整個‘智港通’的第一次亮相就砸了!后續股東會上的質疑聲會更大!這個責任,流程能擔嗎?”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瑤瑤緊繃的神經上。尤其是最后那句“股東會上的質疑聲”,像一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中了瑤瑤竭力掩飾的某處。瑤瑤的臉色白了白,眼神躲閃了一下,手指捏得指節發白。她看著露露那雙清澈卻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看著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女孩在風暴前夕展現出的驚人魄力和精準判斷,心底深處那絲被強壓下去的復雜情緒——或許是嫉妒,或許是不甘,或許是某種計劃被打亂的慌亂——猛地翻涌了一下。
“……好。”瑤瑤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一個字。她避開露露的目光,迅速拿出手機,“我現在就聯系財務總監,特事特批!清單馬上發我!”她的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撥號的手指甚至微微顫抖了一下。
露露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言,立刻轉身撲到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將所需的物料清單和規格參數迅速發送出去。發送成功的提示音剛響起,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鉛灰色的天幕,緊接著,震耳欲聾的炸雷轟然滾過,豆大的雨點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狠狠砸在集裝箱的頂棚上,瞬間連成一片狂暴的雨幕,將整個港口籠罩在一片混沌的水世界之中。狂風卷著雨浪,猛烈地拍打著板房的門窗,發出令人心悸的嗚咽。
備用庫房內,光線有些昏暗,只有幾盞應急燈發出慘白的光。空氣中彌漫著新設備特有的塑料和金屬氣味,混合著外面涌入的潮濕水汽。露露半跪在地上,工裝褲的膝蓋處早已被地面滲入的冰冷水漬浸透。她身邊散落著打開的測試儀器、拆開的設備外殼、成卷的線纜和各種型號的元器件。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住,臉頰上蹭了一道黑色的油污也渾然不覺。
她全神貫注,纖細的手指卻異常穩定,如同最精密的儀器。一手拿著熱風槍,小心翼翼地對著主控板上一個被鹽霧輕微侵蝕的接口焊點進行局部加熱;另一只手則穩穩地用鑷子夾著一小片裁剪好的、浸透了高效除氧劑的特制貼片,屏住呼吸,等待焊錫熔化的最佳瞬間。
汗水沿著她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庫房外,暴雨如注,狂風嘶吼,仿佛要將這臨時避風港也一并吞噬。每一次驚雷炸響,庫房簡陋,汗水沿著她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庫房外,暴雨如注,狂風嘶吼,仿佛要將這臨時避風港也一并吞噬。每一次驚雷炸響,庫房簡陋的頂棚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細密的水珠從接縫處不斷滲漏下來,在露露腳邊匯聚成一小灘水漬。
就在她即將完成一個關鍵接口的修復時——
“露露!”
一個沉穩、洪亮,帶著不容錯辨的焦急和擔憂的聲音穿透了風雨的喧囂,在庫房門口響起。
露露手指一顫,熱風槍差點偏移。她猛地抬頭。
門口逆著應急燈慘白的光,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陸總!他撐著一把被狂風吹得變了形的大黑傘,深灰色的高級定制西裝褲腳和昂貴的皮鞋早已被泥水浸透,濺滿了斑斑點點的污漬。微胖的身軀被風雨吹打得有些搖晃,但那雙閱盡千帆的眼睛,此刻卻銳利如電,穿透昏暗的光線,精準地落在女兒沾著油污、跪在冰冷濕地上忙碌的小小身影上。他臉上慣有的圓融通達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父親看到心愛女兒身處險境、吃苦受累時最本能的震驚和心疼。
“爸?!”露露驚愕地睜大眼睛,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您怎么來了?!這么大的雨……”
“我女兒在前線打仗,我這個當爹的能坐得住?”陸總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收起那破敗的傘,隨手扔在門邊,大步走了進來。皮鞋踩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完全無視了地上蔓延的水漬和散落的工具,徑直走到露露身邊,毫不猶豫地蹲了下來,寬厚溫暖的手掌一把握住了露露沾著油污和冰涼的右手。
那手掌的溫度,帶著父親身上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瞬間驅散了露露指尖的寒意和長時間操作帶來的僵硬。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和委屈,猝不及防地沖上露露的鼻尖,眼眶瞬間就熱了。她強忍著,聲音卻控制不住地帶上了一點鼻音:“爸……我沒事,就是設備有點小問題,我能搞定……”
“傻丫頭!”陸總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濃重的心疼,他粗糙的手指輕輕拂過露露臉頰上那道黑色的油污,動作笨拙卻無比溫柔,“看看你,臉都花了,褲子也濕透了,這地上多涼!”他環顧四周,看著女兒獨自在這昏暗冰冷的庫房里與一堆冰冷的機器搏斗,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設備出問題,天要下雨,這些都不是你一個人該扛的!劉明呢?瑤瑤呢?技術部那么多人呢?”
“劉叔在協調外圍,瑤瑤姐在處理應急資金,張工李工他們在A區搶進度……”露露連忙解釋,不想父親遷怒他人。
陸總重重地哼了一聲,沒再說什么,但那眼神里的慍怒清晰可見。他脫下自己那件同樣被雨水打濕了肩頭的昂貴西裝外套,不由分說地披在了露露單薄的工裝夾克外面。帶著父親體溫和淡淡雪茄氣息的外套瞬間將露露包裹,驅散了浸透骨髓的寒意。
“爸,不用……”露露想推辭。
“披著!”陸總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久違的、屬于父親的霸道。他低頭看著露露正在處理的設備,眼神銳利,“是接口氧化?鹽霧腐蝕?”
“嗯,主控板的幾個高速數據接口。”露露點頭,指向問題點。
陸總沒說話,直接拿起露露放在一旁的放大鏡和鑷子。這位曾經赤手空拳打拼出千帆集團、年輕時也曾在工廠車間摸爬滾打過的老企業家,此刻的動作竟透著一股久違的、屬于技術工人的利落和專注。他仔細檢查著焊點,沉聲道:“除氧劑貼片是對的,但熱風槍溫度還可以再調高5度,時間縮短一秒。這種鍍層,要快準狠。”他一邊說,一邊極其自然地接過露露手中的工具,示意她讓開一點位置。
露露怔怔地看著父親蹲在自己身邊,微胖的身軀顯得有些笨拙,花白的鬢角在應急燈下格外顯眼。他專注地盯著那細小的接口,那雙簽署過無數億級合同、掌控著龐大商業帝國的手,此刻卻穩穩地拿著鑷子和熱風槍,做著最精細的焊接修復工作。這個畫面,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瞬間擊潰了露露強撐的防線。酸澀和暖流交織著沖上眼眶,她連忙低下頭,掩飾住瞬間泛紅的眼眶。
“丫頭,”陸總一邊操作,一邊低沉地開口,聲音在風雨的喧囂中卻異常清晰,“記住,千帆這條船,不是靠哪一個人開得動的。風浪來了,舵手要穩,更要懂得讓船上的人各司其職,同心協力。你技術強,就盯死技術,把好關!外面那些魑魅魍魎,那些刮風下雨,有爹在!天塌不下來!”
他的話語樸實,甚至帶著點粗糲,卻像定海神針,穩穩地錨定了露露那顆在風雨中飄搖的心。淚水終于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父親披在她肩頭的外套上,洇開深色的水痕。她用力地點著頭,哽咽著說不出話,只是伸出微微顫抖的手,緊緊握住了父親溫暖而寬厚的手腕。那只手腕,曾為她遮風擋雨二十年,此刻依舊是她最堅實的依靠。
風雨如晦的庫房里,應急燈慘白的光線下,父女倆的身影靠在一起,一個沉穩如山,一個纖細卻堅韌,共同面對著冰冷的機器和窗外狂暴的風雨。那無聲的默契和流淌的血脈親情,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這一刻,露露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不再是那個需要父親擋在身前的小女孩,她是能與父親并肩站在船頭,共同迎擊風浪的——千帆競渡者。
陸總粗糙的手指小心地完成了最后一個焊點的修復,輕輕放下工具。他側過頭,看著女兒淚痕未干卻已重新燃起堅定光芒的眼睛,布滿歲月痕跡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欣慰而復雜的笑容。他抬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揩去露露眼角殘留的淚珠,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
“好了,哭什么。”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這點小風浪,連當年你爹我在碼頭上扛大包時遇到的十分之一都算不上。”他扶著露露的胳膊,想拉她起來,“地上涼,快起來……”
話音未落,庫房的門被猛地推開,夾雜著更大的風雨聲。渾身濕透、滿臉焦急的張工沖了進來,看到陸總也在,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語速飛快地喊道:“露露!陸總!不好了!A區……A區部署好的節點,有兩個突然掉線了!雨太大,信號干擾嚴重,李工他們遠程診斷受阻,需要立刻派人過去現場排查!但這風雨……”
露露的心猛地一沉,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她立刻看向父親披在她身上的外套。
陸總卻比她動作更快。他按住露露的肩膀,沉聲道:“你留在這里,繼續搶修這批設備!A區,我去!”他眼神銳利如電,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在碼頭上叱咤風云的年輕舵手。
“爸!不行!雨太大了!太危險!”露露急了,反手抓住父親的胳膊。
陸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那眼神里是磐石般的堅定和不容置疑的威嚴:“放心,你爹這把老骨頭,還沒那么不中用!濱海港的一磚一瓦,當年都有我的腳印!這點路,閉著眼都能摸過去!”他轉頭對張工喝道:“張工!給我找件雨衣!再找兩個熟悉A區路況、手腳麻利的小伙子!立刻!”
“陸總!這……”張工也被陸總的魄力震住了。
“快去!”陸總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
張工不再猶豫,立刻轉身沖進雨幕。
陸總最后深深看了露露一眼,那眼神里有囑托,有信任,更有一種無聲的托付。他沒再多說一個字,毅然轉身,高大的身影毫不猶豫地投入門外那片狂風暴雨織就的混沌世界。風雨瞬間吞噬了他的背影,只有那堅定的步伐聲,似乎還在露露耳邊回響。
露露站在原地,肩上還披著父親帶著體溫的外套,上面似乎還殘留著雪茄和父親身上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她看著那消失在狂風暴雨中的背影,看著地上父親剛剛蹲過的地方留下的一小灘水漬,眼淚再次洶涌而出,但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或委屈,而是因為一種洶涌澎湃的、名為傳承與擔當的力量!
她狠狠抹去眼淚,轉身,目光重新落回那些冰冷的設備上。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和銳利。父親在風雨中為她開辟戰場,她必須守住這里!守住“智港通”的根基!
她重新蹲下,拿起工具,動作比之前更快、更穩。風雨的咆哮,庫房的昏暗,滲漏的雨水,一切都成了背景。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需要修復的設備,只剩下父親那句沉甸甸的囑托。
時間在狂風暴雨中艱難地流逝。當露露終于將最后一臺故障設備的核心接口修復完畢,并快速完成基礎功能驗證時,庫房的門再次被推開。
陸總回來了!
他渾身濕透,昂貴的襯衫和西褲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不再年輕卻依舊挺拔的輪廓。雨水順著花白的頭發不斷流下,臉上帶著疲憊,卻眼神明亮,透著一股勝利的豪氣。他身后跟著同樣濕漉漉但神情振奮的張工和兩個年輕技術員。
“丫頭!搞定了!”陸總的聲音帶著風雨的嘶啞,卻洪亮有力,“A區那兩個掉線的節點,就是兩個防水接頭沒壓緊!小毛病!處理好了,信號穩定!李工那邊說,局部壓力測試跑得很順!”
巨大的喜悅和如釋重負瞬間擊中了露露。她猛地站起身,卻因為蹲得太久,眼前一黑,身體晃了一下。
“小心!”陸總一個箭步沖上前,穩穩地扶住了她。寬厚溫暖的手掌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臂。
父女倆在昏暗的庫房里對視著。露露看著父親濕透的衣衫、疲憊卻明亮的眼睛,看著那花白頭發上不斷滴落的水珠,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只化作一個帶著淚光的、無比燦爛的笑容。
陸總也笑了,那笑容在布滿雨水的臉上舒展開來,充滿了自豪和欣慰。他抬手,用同樣濕漉漉的袖子,極其笨拙卻又無比溫柔地,再次擦去女兒臉上混合著油污和淚水的痕跡。
“好樣的,丫頭!”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風雨洗禮后的厚重,“這‘智港通’的第一道坎,咱們爺倆,一起邁過去了!”他環顧著庫房里修復好的設備,目光仿佛穿透了風雨,看到了更遠的未來,緩緩道:“這千帆的舵啊……是時候,穩穩地交到你手里了。”
庫房外,狂風暴雨依舊肆虐,但應急燈的光芒下,父女倆相扶而立的身影,如同這驚濤駭浪中最堅實的島嶼。風雨同舟,血脈相連,這一刻,傳承無聲,卻重逾千鈞。露露靠在父親堅實的手臂上,感受著那份無言的支撐與信任,望向門外那片依舊混沌卻仿佛透出微光的天際,她知道,真正的航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