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甑倒是沒多在乎，畢竟等他當上白蓮宗左護法，定是會與岑落葉再見的。

回了錦衣衛，范甑將李四的尸體交給張蹴，順帶給他說了事情的經過，張蹴也是一陣唏噓。

李四的這條線索，就這么斷了。

可惜啊。

范甑把自己對沈岱山的懷疑也說了出來，張蹴當下就安排了幾個弟兄，跟蹤沈岱山。

因為他也覺得太巧了。

張蹴被京城地下錢莊的案子搞得焦頭爛額，范甑也有些愁眉不展。

去哪把線索給續上呢？

或者，去哪兒找新線索呢？

“大人，方孝賢的伙食還要單獨準備嗎，這些可都是從您俸祿里扣的啊？”

這時，一個錦衣衛小旗走到了張蹴身側，抱拳問道。

“繼續就是了，不必多問”

張蹴漫不經心地回道。

張蹴親手把方孝賢抓進了詔獄，于心有愧，就一直自掏腰包給方孝賢改善伙食。

這時，范甑一拍桌子，呼喊道：

“對呀，我怎么把方孝賢給忘了呀！”

范甑這一嗓子把張蹴也點醒了。

是啊，方孝賢之前是被人灌醉帶進上池錢莊的，張蹴一直沒問他，灌醉他的人是誰。

進詔獄這么久，張蹴一直安排人照顧方孝賢，嚴禁任何人審問。

但張蹴也沒去過方孝賢的牢房，也就一直沒考慮過從方孝賢入手。

太浪費了。

“走，去詔獄！”

張蹴和范甑這次騎馬前往詔獄，比上次快了不少。

兩人下馬后就直奔方孝賢的牢房。

詔獄里陰冷潮濕，到處都發著霉，腐臭味彌漫，還能聽到犯人們的慘叫聲。

有如厲鬼在嘶嚎。

詔獄里的酷刑，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自從大離成立錦衣衛以來，就沒有幾個人能從詔獄里走出去的。

范甑和張蹴穿過幽深的地道，來到了地下的一個幽深的角落，打開那間單獨的牢房，就看見：

披頭散發的方孝賢衣衫不整地躺在石板上，渾身上下都是血印子，頭顱上被開了一個口子，血流不止。

鮮血浸染了衣衫，旁邊是打碎的破碗，以及碗里流出的泔水一樣的東西。

張蹴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起方孝賢，掐人中，扯衣服止血。

范甑匆匆跑出牢房，尋來一碗清水，撬開方孝賢已經干裂的嘴唇，喂他喝下。

“咳咳咳...”

方孝賢咳嗽著抓緊了范甑的手臂，一雙本來素凈無暇的求生手，此刻竟是布滿了可怖的傷口，露出了骨頭。

范甑摸向方孝賢的身體，竟是沒有一塊好肉。

再看看方孝賢那虛弱得隨時都可能咽氣的樣子，他究竟是經受了怎樣非人的折磨？

畜生！

張蹴也是緊鎖了眉頭，怒不可遏。

看看這地上的泔水，這就是他張蹴自掏腰包改善的伙食？

看看方孝賢這狼狽的樣子，這就是他張蹴特意安排的照顧？

可笑啊，可笑。

此時的張蹴哪里還不明白，自己的手下早已被人收買。

就是剛才聞訊自己要不要繼續‘特殊照顧’的家伙。

他受他人指使，就是為了讓方孝賢無聲無息地死在詔獄里。

而自己竟然現在才知道，以至于讓方孝賢就要這樣冤死在這里。

張蹴的內心悔恨萬分，拳頭攥出了血。

他恨啊。

范甑長嘆一口氣，眼前的方孝賢失血過多，加之受了虐待，已經活不過今晚了。

范甑和張蹴小心翼翼地把方孝賢抬出了詔獄，安置在了一間上等的客棧里。

死之前，至少讓他舒服一點。

方孝賢被抬出詔獄時，意識還未清醒，卻緊緊地握著一冊書簡，一直到客棧。

等到深夜，方孝賢忽然回光返照，醒了過來。

張蹴剛好有事離去了，只剩范甑和方孝賢在一間屋子里。

范甑替方孝賢換了件干凈的衣裳，拱手行禮道：

“先生，我有一些事想問你，但你也可以選擇不答”

方孝賢不語，只是安靜地點了點頭，像個活了幾十年的老頭子一樣平靜。

“先生，你還記得你被灌醉的那夜嗎，你記不記得是誰把你灌醉的？”

范甑湊近了些，他太想從方孝賢這獲得新的線索了，說話竟是有些急切。

方孝賢眼神浮現痛苦之色，身子都微微顫抖道：

“記得，我當然記得，是我的妻子，陸氏”

？

范甑心下一驚，這個他是真沒想到，方孝賢竟是被至親陷害。

慘吶。

方孝賢的聲音沙啞，背都駝下去不少，他顯然仍舊無法釋懷。

“那夜，我妻把我灌醉，我只記得是一位獨眼的漢子把我帶走，卻并未看清那漢子的長相”

方孝賢自己壓制住了痛苦，繼續說道。

獨眼漢子？

范甑有些為難，只憑這個特征，想要找到人還是太難。

“我記得，當時有一道姑經過，與那獨眼大漢打殺了一陣”

方孝賢又說道，范甑當下問道：

“道姑？”

“對，而且看她那出招的招式，似乎是來自白蓮教”

白蓮教？

范甑聽到這三個字，直接站起了身，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方孝賢。

方孝賢看著范甑，似乎是看透了范甑的想法，臉上卻露出一絲寬慰之色，淡淡道：

“看來，你聽過白蓮教，那你當是知道‘術’了，而且，如果我沒看錯，你之前，是個學宮的夫子吧？”

術？學宮夫子？

范甑徹底不淡定了，他是猜的嗎？

方孝賢，似乎沒那么簡單。

他可能不僅是朝堂上的大學士，還是...

方孝賢不顧范甑的震驚，起身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是什么新鮮上好的茶葉，他卻喝得極為規矩。

范甑靜靜地等著方孝賢喝完了茶，看著他的精氣神消散了大半。

方孝賢這才看著范甑的眼睛說道：

“那位道姑定是知道那獨眼漢子的模樣，若你想知道，就去白蓮教找她吧，我記得她在交戰時曾自稱落葉女俠”

落葉女俠...

范甑一下子就想到了岑落葉，心中咯噔一下。

但此時，方孝賢卻忽然變了臉色，睜大了雙眼，他回光返照的時間快要結束了。

方孝賢盯住了范甑，眼神嚴肅得如同范甑以前的班主任一般，鄭重地說道：

“我快要走了，但走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須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