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文謹指了指門口的方向,聲音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壓力。
“剛才出去的唐立佑,你看到了吧。”
“業(yè)余3段,跟著我苦練一年,去年的省賽D組,他排第50名。”
他頓了頓,鏡片后的目光落在白子良身上。
“他今年的目標,也只是沖進前40。”
“你覺得,你比他強多少?”
一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白子良心上。
他啞口無言。
唐立佑那扎實得令人心驚的基本功,他親眼所見。
“玄天道場的選拔資格,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嗎?”
嚴文瑾甚至沒等白子良回答,目光轉(zhuǎn)向黃老師。
黃老師連忙解釋:“之前我請宇翔來過,他跟宇翔下過棋。”
“哦?”嚴文謹、點點頭,語氣卻絲毫沒有緩和。
“那你就該更清楚,省賽D組前十二名,全是各地頂尖棋社,甚至就是其他道場從小喂出來的天才。”
“你憑什么一步到位?”
他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
茶霧繚繞中,他再次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語。
“小友,學棋要腳踏實地。”
“你的天賦不錯,但目標太高,只會摔得粉身碎骨。”
“今年的省賽,目標定在前50,摸一摸4段的邊,這才是你該走的路。”
黃老師在一旁聽得手心冒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白子良的心,沉了下去。
理智瘋狂叫囂著,嚴文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
可是……
他沒有時間了!
明年,父親的悲劇,家庭的破碎,命運的深淵……他等不起!
白子良沒有反駁,甚至沒有流露出一絲孩童該有的委屈。
他只是靜靜地站著,小小的身軀挺得筆直。
那雙清澈的眼眸里,火焰再次燃起。
那是前世在冰冷的金融戰(zhàn)場,面對萬丈深淵,依然選擇逆風翻盤的狼性!
是百折不撓的堅韌!
這無聲的對抗,讓嚴文謹鏡片后的雙眼微不可查地瞇了一下。
一絲贊許,如流星劃過。
“還真有點意思……”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里帶上了一絲玩味。
“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嚴文謹看著白子良,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你若做到,到省賽前,我分文不取,傾囊相授。”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商人的精明和高手的自負。
“你若做不到……學費,一萬。”
一萬!
聽到嚴文謹?shù)脑挘S老師的臉上充滿了訝異。
不過白子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果斷地點了點頭。
“我答應。”
“哦?”
嚴文瑾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他身體微微前傾,認真地審視著眼前的孩子。
“你都不問問,賭什么嗎?一萬塊,對普通人家來說,可不是小數(shù)目,子良小友。”
白子良卻堅定地搖了搖頭,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
“不管賭什么,我一定要進道場,一定要變強!”
嚴文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這八歲的軀殼,看到里面那個決絕的靈魂。
許久,他站起身。
“好,老黃,帶他跟我來。”
……
片刻之后,白子良陷在了一輛黑色皇冠轎車柔軟的真皮座椅里。
九十年代末和奧迪A6平起平坐的頂級座駕之一,低調(diào)的奢華。
車廂里彌漫著淡淡的皮革與檀木混合的香氣,和天地縱橫會所里如出一轍。
發(fā)動機悄無聲息地運轉(zhuǎn),平穩(wěn)得讓人感覺不到它在移動。
身旁的黃老師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有些局促。
“老嚴,也不是第一次坐你這車了,但還是覺得,可真穩(wěn)當啊。”黃老師憋了半天,找了句話。
開車的嚴文謹透過后視鏡瞥了他們一眼,嘴角微揚。
“老伙計了,開慣了。”
白子良卻在想,嚴文謹?shù)钠澹拖襁@輛車。
外表方正,不事張揚,可一旦跑起來,那沉穩(wěn)扎實的底盤和源源不斷的動力,能將任何對手遠遠甩在身后,連尾燈都看不見。
方才嚴文謹提出賭約的時候,白子良已經(jīng)敏銳的品出對方的言外之意。
正在開車的這位土豪大叔,非富即貴。
一萬塊的學費,對這樣的一個人來說,或許真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門檻。
而能不能邁過這個門檻,就是自己的問題了。
車子沒有回學校,而是停在了一棟氣派的獨棟別墅前。
“到了。”
嚴文謹?shù)募摇?
走進別墅,寬敞的客廳,精致的裝修,無一不彰顯著主人雄厚的財力和不凡的品味。
二樓書房的門被推開。
一股濃郁的榧木與墨香,撲面而來。
白子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房間正中,是一個厚達二十厘米的日式棋墩,配著精致的棋罐,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而整面墻,是頂?shù)教旎ò宓木薮髸瘢麧M了琳瑯滿目的棋譜與典籍。
嚴文謹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厚重的硬殼書。
白子良的瞳孔猛地一縮。
《小林光一對局精選》。
正是那天在書店,他讓出去的那一本。
“砰!”
書被放在桌上,發(fā)出一聲悶響,仿佛敲在白子良的心上。
“賭約很簡單。”
“這本書里,收錄了小林光一先生最經(jīng)典的棋局。”
“我要你在一個星期之內(nèi),記住這其中所有棋譜的前一百五十手。”
嚴文謹伸出一根手指,在白子良眼前晃了晃。
“一周后,我隨機抽一盤,從一百五十手前的任意一手開始,你往下復盤二十手。”
“只要你能做到,就算你贏。”
……
從嚴文謹家出來,黃老師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子良,你太沖動了!”
回到學校的路上,黃老師忍不住說。
“背譜是基本功,可一周背三十盤,每盤一百五十手……這個量太恐怖了!”
他給白子良講起韓國傳奇棋手劉昌赫靠瘋狂背譜自學成才的故事。
“那不是死記硬背,是要理解棋理!即便如此,很多業(yè)余5段的高手,也未必能在一周內(nèi)完成!”
白子良緊緊握著那本沉甸甸的《小林光一對局集》,輕輕嘆了口氣。
“黃老師,嚴老師的意思,我懂。”
黃老師看著他堅毅的側(cè)臉,心中長嘆。
這哪里是賭約?
分明是一種磨礪,一種鞭策。
嚴文謹正用這種近乎殘忍的方式,逼著這個八歲的孩子,去觸碰他的極限。
可那個極限,真的能被跨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