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拂葉，鳴蟬聲遠。

這是蘇禾離開清水村的第一百八十二日。

陽光透過枝葉斑駁灑下，照在少女破舊的衣角上。她趴在山澗邊的一塊巖石上，手中握著一只陶罐，小心接著石縫滴落的水珠。袖口處沾了泥，手腕上結著幾道愈合不久的抓痕。

罐子斜滿時，她才松了口氣，轉身回到那處被藤蔓遮掩的小洞里。

這是她這段時日的棲身之地。隱蔽、避風、靠近水源，山獸難尋——更重要的是，她終于可以靜下心來修煉了。

她放下水罐，從包裹中取出一本舊得發黃的書冊。那冊子似紙非紙，封面暗紅，邊角殘破，唯有中央一道鎏金的字符依稀可辨：

——《疏香冊》。

這本書，從清水河那場驚變開始，便跟著她如影隨形。

它救過她的命，也改寫了她的人生。

最初的幾日，她不過將它當成父親留下的宗族至寶。可隨著血氣與靈氣在書冊中交匯，她察覺到它會“回應”她——尤其在她受傷、發熱、瀕臨暈厥時，書冊會悄然閃光，為她驅除寒毒、穩固心神。

她試著照書頁里模糊的圖案打坐吐息，竟然真的引來天地靈氣，緩緩匯入丹田。

那一晚，剛剛能感應到靈氣的她在暴雨和寒冷面前依然束手無策，她在山洞中顫抖著閉眼，數著秒盼望著能挨過那濕冷的夜，胸口的書忽然發出一聲微響，隨即化作一片溫潤的光，像水一樣將她包裹。

待她再睜眼，便站在了一方陌生天地。

那是疏香冊的內部空間。

她腳下是青石鋪路，身前是簡樸木屋，屋后有一片尚未開墾的空地和一汪清澈見底的泉眼，四面環繞低矮籬笆，靈氣濃郁得幾乎可見。與她在山中任何一處所感受過的天地靈氣都不同，那是帶著溫度、仿佛活著的存在。

她幾乎是本能地推開了木屋的門。

屋內分為四間，各刻著“煉丹”“煉器”“制符”“陣法”四字。她一個沒走穩，差點踩上地上的符灰，剛要驚呼，就聽見一聲懶洋洋的哈欠從桌上響起。

“哎呀，總算等到你進來了。”

一只雪白小狐貍打著哈欠，翻了個身，尾巴卷起輕掃她的臉。蘇禾愣在當場，盯著那狐額頭的金紋半晌，才遲疑開口：“你是……你之前出現在冰河上……”

“我叫白綏，是疏香冊的器靈。”小狐貍甩甩尾巴，理所當然地說，“不過現在冊子靈力消耗過重，大部分功能都啟用不了，我也很困。”

蘇禾沉默片刻：“你一直在我身邊？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這書能進來？”

小白懶洋洋翻身：“你又沒問我，我以為你知道啊。”

蘇禾：“……”

她環顧四周，深吸了一口氣：“這里的靈氣，比外界濃太多了……還溫和。”

小白哼哼兩聲，趴下：“嗯哼，這空間本來就是給修煉準備的，不過現在能用的就一些基礎材料罷了。不過你那修仙四藝不成器也能來這兒練練手，至少不怕傷到自己。”

蘇禾沉默片刻，問道：“我可以一直待在這里修煉嗎？”

小白收了玩笑，語氣微正：“不能常駐。你現在修為太低，勉強支撐空間實體化已經不易。暫時只能小段時間進入，但可療傷、修煉、儲物，等你筑基之后再考慮久留。”

蘇禾點頭。

她走到屋外，發現屋后有一片整整齊齊的靈田地塊，泥土微暖，隱隱透出靈氣波動。

她腦中靈光一閃，喃喃自語：“如果我能在這里種草……煉藥……拿出去賣靈丹和靈符，就能活下去。”

小白咧嘴一笑：“聰明啊。這里時間流速和外界不一樣，你種一日，外頭才過一年。不過僅限種植。”

“放心修煉就是了。以后你就靠這片地方翻身吧。”小白打了個呵欠，“別把我餓著就行。”

蘇禾點頭，轉身又掃視木屋一圈，眼底泛起光芒。

總算有了落腳之所。雖然空間不能常駐，卻可以療傷、煉符、種草，還有靈氣補給——

比外面強太多了。

她沒有宗門，沒有師承，但她有這本疏香冊。有靈氣充沛的環境，有這片能藏身種靈植的空間。

這，就是她的第一座洞府。

除了這些，疏香冊中還收藏了這天地間幾乎所有的功法，典籍，秘術。只要跟小白說，它就會找到最適合的典籍。

小白告訴蘇禾，她擁有天地間最好的天賦——滿級五靈根，且是先天混沌靈體，一定要修煉《太初混沌訣》

“此訣修煉緩慢，但基礎極穩，可入萬法之門，適合你這種體質。這是……一位非常厲害的神君所創。”小白認真道，“若你愿意從最底層熬，將來或能萬法歸一。”

蘇禾對小白夸張的形容將信將疑，實力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想不出萬法歸一是什么概念，但她還是選擇修煉了這《太初混沌訣》，她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她要變強。

半年來，白天小白給蘇禾找無數的典籍讓她惡補修仙知識，晚上趁月華最盛時蘇禾整夜打坐修煉，她過的無比充實。

自從知道空間可以種植，蘇禾將幾株在山中采來的低階靈草種在后院空地上，靈氣濃郁之下，它們肉眼可見地抽芽拔節。

她還用空間里最基礎的藥方煉過幾爐止血散，也曾在制符室里嘗試用煤灰、獸血、礦渣描符，雖然偶有炸符失敗，但總能看出一些脈絡。

經過半年的嘗試，她發現自己在煉丹上總是控制不好火候，卻能在畫符時精準拿捏靈氣的走勢。她記得自己試過一次“束靈符”，雖然材料簡陋，可卻一畫即成，幾乎成功將一只疾兔困在原地。

小白看她練符時專注得連呼吸都穩得不可思議，瞇著眼笑：“你這天賦，怎么不像個剛入道的。”

蘇禾只是低頭繼續描筆，認真得像在謄寫父親教的《聲律啟蒙》。

一日午后，山林安靜無風。蘇禾靜坐于靈泉邊修煉。

她的呼吸輕淺綿長，靈氣循經而行，歸于丹田，凝聚不散。一輪周天行將完成之時，她體內氣機一震，靈臺輕顫——

——練氣二層，成了。

她睜開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這是她靠自己一步一步練成的。

沒有師父指點，沒有宗門庇護，沒有靈石靈丹，只有她一個人，在山林與危機之間，用血與汗踩出的道路。

“不過勉強入門。”小白趴在不遠處的石頭上曬太陽，“你天賦再好，也得出去闖闖。藏在山里，是修不出前程的。”

蘇禾輕輕點頭。

她知道，小白說得對。

煉氣二層，已是她在這片山林所能達到的極限。繼續留在這里，消耗空間里剩下的資源不過是坐井觀天。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

“是時候下山了。”

她背起包袱，書冊已化作一枚玉紋印記，沉在她丹田之中，溫潤流轉。

她望向遠方，一片林莽蒼茫，霧靄如練，不知通往何處。

但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