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歷元年元月二十三日，課程表開始枯萎。

沈清棠撕下當天的紙頁時，油墨像敗絮般簌簌脫落。課程名稱扭曲成藤蔓圖案，在紙上蔓延出青銅色的銹蝕紋路。體育課那欄開出朵金屬花，花蕊里嵌著微型顯示屏：

“今日教學內容：如何優雅地解體“

教室后排傳來“咔嚓“聲。學習委員正在修剪自己的手指——像園丁處理多余枝條般，將金屬化的無名指掰斷，斷面流出藍色樹液。

“要按時交作業啊。“她把斷指放進培養皿，指節自動重組為鑰匙形狀，“沈老師。“

窗外梧桐樹突然劇烈搖晃，成熟的金屬果實砸在窗臺上。剖開果實，里面不是種子，而是縮小版的校徽，背面刻著經緯度坐標。

坐標指向圖書館地下的新裂縫。

沈清棠順著樹根爬下深淵時，發現四壁嵌滿正在生長的書頁。那些紙張由纖維素和電路板復合制成，文字隨呼吸頻率閃爍。最古老的《校史》扉頁上，校長照片正在褪色，露出底下青銅材質的第二張臉——

那是二十年前的沈清棠。

“歡迎回家。“書架深處傳來蕭瑾的聲音。他的雙腿已與樹根共生，膝蓋以下變成木質纖維，“來看看畢業紀念冊。“

2033屆畢業生合影上，所有學生的臉部都是空白。當沈清棠觸碰照片時，那些空白處突然浮現出二維碼，掃描結果顯示：

“該記憶已移植至梧桐果實“

地下二層傳來金屬碰撞聲。破門而入時，只見實習老師正在拆解一臺老式復印機——墨盒里流淌的不是碳粉，而是濃縮的遺忘。

“最后一步了。“她舉起盛滿黑色液體的燒杯，“你要喝還是注射？“

操場中央的梧桐樹開始綻放。

那些金屬花朵的花瓣是正在解體的學生面孔，花蕊部位噴出帶著記憶碎片的孢子。沈清棠接住一片花瓣，上面的面孔突然開口：

“老師，我們畢業了嗎？“

樹根處隆起個土包，下面埋著控制終端的殘骸。當沈清棠插入骨鑰時，地面裂開，升起七具透明棺材——

每具棺材里都沉睡著不同年齡的自己，心口插著青銅枝條。最年輕的標本突然睜眼，用口型說：

“選擇一朵花“

實習老師的身影在花雨中虛化：“記住，綻放即是終結。“

沈清棠折下最小的花苞。

花萼在她掌心舒展，露出里面完好無損的碳基種子。整個校園開始崩塌時，梧桐樹頂結出碩大的新果實——

果皮透明如琉璃，能看到里面蜷縮著嬰兒狀的實習老師。

教學樓傳來久違的放學鈴。沈清棠耳后的嫩芽開出第一朵純白小花，散發著紙質試卷的油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