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月前。
郢瑤回到城市,吵鬧的人群,擁擠的建筑,城市的一切好似都帶著枷鎖,被時間和生活壓力鎖緊壓迫,在這里,一切都需要秩序。不像無盡的山海,充滿肆意的自由。
但,她必須離開。
半年前,她背離經營長久的愛情與友情,以堵塞狹隘的靈魂遇見自由的山海。
在山海,她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在二十八歲那年,她想結婚,想依賴一個人,與一個人白頭偕老,想去愛,于是她愛了,用情至誠,她毫無保留的去愛,去相信,將所有的一切握在手中。
親情愛情,所有的她祈盼的,努力的,在三十歲那年,達至圓滿,她好似手中已經握緊了幸福的密碼,完全地掌控了自己的人生,憧憬的幸福唾手可及。
但,她錯了,人是渺小的,所有的感情也只是貪婪的虛妄,情感泡沫被戳破的瞬間,愛情與友情雙雙失去,而親手戳破泡沫的,是她的親人······們。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為了她好,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自尊,受不了幻夢被人強行戳破。
她是愚蠢的,偏執的,單純的,貪婪的,那一刻,她覺得這樣的她被暴露在所有她摯愛的人眼中,于是她變得畏縮,怯懦,于是她最終失去了自己。
后來的時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座遍布亂石的荒島,孤獨、荒蕪。
她努力的想要忘記,想要重拾激情與熱烈,去愛,去生活。
但直到筋疲力盡,還是沒能走出荒蕪的孤島。
即便痛苦將靈魂賦予的自我吞沒啃噬,即使痛苦將生命的熱情焚燒殆盡。
依然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必須堅持,為了活下去。
為了活下去,所以,累了不敢休息,痛了也不敢流下眼淚。
為了活下去,為了好好活著,但,真辛苦啊。
即使辛苦,也不能說辛苦。
什么都沒有的人,假裝自己除了什么都沒有,至少剩下去痛苦的勇氣。
但,不敢坦白痛苦的人,怎么會是的勇敢的呢。
所以既不敢痛苦也沒能力逃離荒島,就這么一天天地過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吧,那時候的她,對一切失望。
她留在了那里,不是因為神跡,只是留下了。
她不再期待時間的良藥治愈內心的隱疾,不再期待重拾對愛的熱情。
就這么活下去吧,直到生命的盡頭。
她想。
可忽然出現了一道目光,炙熱地追隨著她。
燦爛地,刺目地,蠻橫地。
不顧她的反對,一次次,直白的追隨著她。
她從他的眼中,看見他對愛的執著,那是一種如若沒有愛,那就不要愛的灑脫。
她從他的身上,看見他對愛的虔誠,那是一種如若沒有愛,那就守護靈魂的虔誠,
那一刻,她知道這就是她苦苦找尋了很久的卻像命運一般出現的良藥。
于是,她卑劣地汲取他的愛治愈自己受傷的靈魂。
直到·······
直到郢瑤猛然驚醒。于時川的愛,是她不能隨意玩弄竊取的。
因為‘朝圣者’者的血與汗是不能被‘凡人’的眼淚玷污的。
于是,她逃跑了,再一次。
上山之前,郢瑤是一個婚禮策劃師。梁宏是她的前同事,她辦了手機卡之后重新和他取得了聯系,因為得繼續生活,她承認,約見梁宏是有目的的,她看中了梁宏的人脈。
梁宏在活動公司工作多年,公司老總幾次想用贈送干股的方式將梁宏留在公司,但梁宏一直沒有接受。前同事里很多人都覺得他不知好歹,但郢瑤知道,那是因為梁宏厭倦了。
厭倦了日復一日做同樣的工作,面對同樣的爭論。而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最重要的是,梁宏覺得丟了失了初心,當做慶典成為程式化的勞作,原本承載美好回憶的慶典現場再也無法激起對美好追尋的熱烈,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要相信,生活也是工作,而總有一些人,把工作當成生活的全部。他們想要好好生活,也想要好好工作。
梁宏喜歡歡樂的慶典,他熱愛工作。
而郢瑤,是經驗老道的獵戶,她敏感細致,富于創意,她從來不甘空手而歸。
所以梁宏欣賞郢瑤能力,欣賞她對工作的認真與執著,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郢瑤也厭倦千篇一律的重復工作,她珍惜美好。
盡管,這只是他以為的郢瑤。
實際上的郢瑤是什么樣子,還有哪種復雜的特質,他不需要了解。
所以當郢瑤聯系梁宏的時候,他發送了那封存在草稿箱多年的辭職報告。
一拍即合的兩個人決定成立公司,郢瑤堅持以他作為公司的主心骨.
之后一直與他工作默契的前同事白越姝、程期朝、梁英俊、許念琪也加入進來。
幾個人一起坐在梁宏的家里,開了第一次全體員工大會。
大會的主要議題是,公司名稱。
幾個人各抒己見,草擬了很多個名字,列出來一一寫在白板上,最終,郢瑤取名的“山海”成為眾望所歸。
郢瑤的取名構想里寫著一行:山海,永遠包容,永遠自由,永遠珍貴。
她承認,她無法忘記那段記憶,就像,她無法舍棄那劑她以卑劣獲取的良藥。
她無法忘記于時川的愛。
“是的,我想給你愛。”
深沉的夜色下,她無數遍的回想起這句話。
然后在心里寫下他的名字。
歡樂的酒宴上,她模糊了記憶,卻以指沾水,一遍遍寫下他的名字。
于時川!
繁忙的前期準備工作將她的生活占滿,盡管已經被榨取的沒有一絲力氣,她卻依然能留有想他的余力。
郢瑤望著他的照片,向著虛空伸出手,神情悲傷又可憐,但她沒有流淚,因為刻骨的思念已經變成她心底的新傷,日日舔舐,她早已習以為常。
直到又一年的春天,四處可見的櫻花盛放,輕盈的粉色組合成奪目的美景,無法拒絕歲月流逝的季節只能以短暫卻絢爛的美好撫慰經歷了一整個嚴冬蕭條的傷害。于是所有在冬季受傷的生靈知道,春天到了。
于是沉悶了幾個月的香菜,發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