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皎，街道上正值熱鬧。

車鈴幽幽，一輛馬車踏著青石板路緩慢走來，車身以黑楠木打造，雕梁畫棟，巧奪天工，路人瞧著好生氣派。

車內鋪就著厚厚的鹿皮絨毯，沈玨被安排妥當躺在軟榻上。

睫毛輕顫，他轉醒看見這陌生的場景，內心咯噔一跳，利落起身，“蘇棠，我是不會……”

身側兩道視線齊刷刷地看向他。

林疏月溫柔一笑，“阿玨，你醒了。”

“這還多虧了蘇妹妹親自送我們。”

蘇棠聞言，立刻親昵地挽住林疏月的手臂，臉頰在她肩上輕輕蹭了蹭，嗓音甜軟：“林姐姐~跟我還客氣什么呀？”

沈玨見狀，眉頭狠狠一跳，下意識要將林疏月護在身后，冷聲道：“蘇棠！”

他咬牙切齒，“你真是好手段。”

蘇棠像是被他的語氣嚇到，往林疏月身后縮了縮，眼眶微紅，聲音怯怯的：“沈公子……我、我只是想幫忙……”

這模樣，哪兒還有半分先前對他時的囂張跋扈？

沈玨瞧著她這副模樣，冷笑：“裝，接著裝。”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耍什么花招。”

蘇棠咬著唇，手指輕輕揪住林疏月的衣袖，委屈巴巴地低下頭，像只被欺負的小動物。

林疏月見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轉頭對沈玨道：“阿玨，你誤會蘇妹妹了。”

“她已經同我解釋過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到底，你還得謝謝她。”

“我？謝她？！”沈玨怒極反笑，“阿姐，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

林疏月疑惑：“就怎么？”

“就……”

沈玨喉結滾動，一時語塞。

那種事情，叫他怎么在阿姐面前說得出口。

若是還讓阿姐知道自己對她懷有別的心思，會不會就不要自己跟著她了。

沈玨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我知道。”

耳邊一道糯糯的聲音響起。

沈玨瞳孔驟縮，猛地轉頭看向蘇棠。

她依舊躲在林疏月身后，可此刻卻微微抬眸，沖他勾起一抹挑釁的笑，唇瓣輕啟，無聲地比了個口型：

“就在我手里失了身子，對嗎？”

沈玨的神情肉眼可見地慌了。

【滴！氣運值+3】

他咬緊牙關，幾縷碎發狼狽地垂在額前，已經做好迎接林疏月失望眼神的準備了。

怎料蘇棠紅唇輕啟，出口的話陡然拐了個彎，“沈公子想說他差點就見不到姐姐你了。”

她眼尾微挑，“還說……”

“他最愛的人就是姐姐你。”

沈玨整個人僵住了。

方才還氣勢洶洶要拼個你死我活的人，此刻被戳中心思，連脖頸都泛起一層薄紅。

“你、你胡說！”

他聲音拔高了八度，卻在瞥見林疏月微微睜大的眼睛時，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來。

阿姐她，是不是討厭自己了。

“小姐，棲云閣到了。”

馬夫的吆喝打破了車內的寂靜。

蘇棠利落地挑開繡著纏枝牡丹的車簾，夜風裹挾著客棧門口懸掛的艾草香氣撲面而來。

“林姐姐，我們到了。”

她語氣輕快，繡鞋尖故意在沈玨衣擺上蹭過，留下半個泥印。

完成任務的蘇棠心里無比舒暢，連發間那支累絲金鳳步搖都晃得格外歡快。

而身后兩人卻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沈玨急忙解釋，“阿姐，別、別聽她亂說……”

“我知道。”

林疏月綻開一抹淺笑，指尖卻無意識地絞緊帕子，“蘇姑娘最愛說笑，你莫要當真！”

沒等沈玨的回復，她就利落的轉身，“走吧，阿玨。”

素白的衣袖如蝴蝶般翻飛，擦過沈玨的指尖，他還未來得及抓住，掌心卻已空空如也。

在沈玨的視線不及之處，林疏月的眼中浮現一抹黯然。

那年隆冬，八歲的林疏月蜷在沈府門前的雪堆里瑟瑟發抖。

是沈玨把凍僵的她背進了暖閣。

她后來總做噩夢驚醒時，第一個看到的總是沈玨守在床邊的身影。

十年了。

沈玨替她磨墨的手生了繭，陪她練劍的袖口磨了邊，連哄她喝藥的蜜餞罐子都攢了十七個。

可每當那雙眼睛望過來，她就會突然想起父親懸在房梁上的白綢。

那么白，那么刺眼……

“姐姐在想什么？”

蘇棠突然湊近的臉嚇得她一個激靈，“我們該走啦！”

還未反應過來，一雙溫暖的手掌牽著林疏月走進了客棧。

【系統提示：接觸時間達標，氣運值吸收完成】

蘇棠在心底長舒一口氣。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不過是他們命途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小小炮灰。

縱使靠著穿越者的先知先覺，能從這對他們身上吸取些許氣運值，來給自己增加幾日壽命，但到底也不過是飲鴆止渴。

系統光幕上那串猩紅的數字仍在跳動：【累計生命倒計時：22天21小時47分】。

名單后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唯獨“沈玨”“林疏月”兩個金框標注的選項已經變成灰色——

他們能提供的“氣運”到底是有限的。

她下意識摸了摸腰間懸著的藥囊。

那里裝著原身每日必服的雪蛤人參丸，錦緞囊袋上還繡著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是那位富可敵國卻留不住女兒性命的父親，一針一線親手繡的。

剛跨過門檻，店小二甩著白毛巾熱情招呼，“三位客官里邊請！”

蘇棠下意識擺手：“我只是……”

來送人的。

怎料話未說完，掌柜一見到蘇棠，立刻堆著笑迎上來，“哎喲，這不是蘇大小姐嘛。”

“大駕光臨啊。”他目光在三人之間打了個轉，“您看，幾位是要用膳還是住店？”

【滴！氣運值+1】

系統提示音驟然響起，蘇棠指尖一顫，狐疑地環顧四周。

奇怪？

自己只是來送個人，沒想到這客棧里居然藏著“氣運之子”？！

林疏月察覺到她的異樣，溫聲問道：“蘇妹妹，怎么了？”

“沒事兒~”

蘇棠眼珠一轉，忽然拽住林疏月的袖角輕輕搖晃，“就是突然餓了，姐姐陪我用會兒膳可好？”

“不行！”

沈玨橫插一步擋在兩人中間，“阿姐趕路辛苦，現在該休息了。”

林疏月拍拍蘇棠的手背：“無妨，我正好也有些餓了。”

“阿玨，不如你一起吃點吧。”林疏月視線剛觸到沈玨，就慌亂地移開。

沈玨默默將林疏月的反應收在眼底，眼眸逐漸黯淡，手指暗自握緊，“知道了，阿姐。”

蘇棠并沒注意到身后兩人的互動。

她指尖剛觸到柜臺，二樓忽地傳來一聲裂帛般的琵琶音，驚得檐下銅鈴叮當作響。

林疏月抬頭望向二樓，好奇問道，“掌柜的，今日怎的這般熱鬧？”

掌柜立刻哈腰賠笑：“回小姐的話，今兒個正趕上柳先生說《游龍傳》，講的是一位大人智斗官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