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豐，吾冒昧造訪矣！”

曹操見陳卓款步而入，面上笑意粲然，忙長揖及地，聲線里盡是熱絡的歉意。

“孟德兄何須多禮。“

陳卓拱手還禮，袖中廣袖輕揚，笑道：“貴客臨門，寒舍蓬蓽生輝。難怪今早檐下喜鵲啼不住。“

“哈哈哈！”

曹操朗笑出聲，熟稔地執起陳卓手腕，向旁側錦衣華服的青年抬手引薦：“今日出門恰逢公路兄，某便邀他同來拜會子豐。“

“原來是公路兄當面！“

陳卓目光落向袁術，心中猜想得到印證。

他垂首更深，長揖至膝：“久聞公之名，今日得見，果如明月入懷，照破愚蒙。“

陳卓姿態放的很低，他明白任何圈子里都是存在階級的。

袁氏四世三公的門閥威壓下，便是尋常郡守亦需折腰，何況他這旁支庶子？

陳卓非是趨炎附勢之輩，卻深諳亂世生存之道；與汝南袁氏結怨容易化解卻難如登天。

他深知袁術這人心胸不大，暫時并不想與袁術起沖突，這點委屈在他看來也無所屌謂。

大不了以后搞袁家兄弟的時候，他多捅上幾刀。

在他的心中袁術早已與死人無異。

這也是袁術的命，活在盛世袁術自然能位極人臣，但是亂世卻不是他這種傲慢公子哥能混得開的。

果然。

袁術倨傲抬頜，目光從陳卓頭頂掠過，指尖輕拂腰間玉玨，略做拱手算是還禮。

在他眼中，潁川陳氏不過縣吏門第，便是家主陳寔也難入袁氏正堂，何況這區區一個小太醫？

縱使師從華佗，終究是侍疾之仆，何需青眼相加？

曹操將二人神色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虛扶陳卓手肘：“公路兄素愛結交才俊，今日府中設宴，洛陽士族子弟十去八九，正是盛會，子豐可愿同往？“

袁術聽聞曹操提及宴席，眉梢微揚，倨傲之色更盛。

他施舍般頷首：“既如此，末時便來吧。“

在他看來，召一醫者赴宴已是天大恩典，待來日有需，此人安敢不用命？

袁術雖然倨傲，卻也懂得籠絡人心，只不過他可不會像曹操這般過于熱絡，身為袁氏嫡子，接納他人俯首相拜已是恩賜。

“既蒙垂詢，敢不奉命？“

陳卓再次對著二人躬身行禮。

此前他也從未參加過這等世族子弟聚會，此次也算是去見識一下洛陽城內的權貴子弟，做到心中有數。

曹操見陳卓答應下來，頓時面露喜色。

他不同于袁術，昨日回府后就打聽過陳卓的一些事跡，了解到此人雖行事低調，卻是一個有真本事的人。

況且，他看重的就是陳卓庶子的出身。

以他對世族門閥的了解，再加上陳卓遠離潁川陳氏，孤身在洛陽城當一名太醫，瞬間就判斷出陳卓在陳氏不受重視。

這樣的人，一旦給其足夠的尊重，再加上曹家略作提攜，收歸麾下簡直不要太容易。

現在擔任的郎官也只是一個過渡，曹家不同于袁氏，本就是宦官出身被世族厭惡，若想出仕后有更多人幫襯，他必須要禮賢下士。

這些年，父親讓他與袁氏兄弟交好，甘愿當一名小弟，也是想靠著袁氏洗白身份由宦轉士。

所以。

他但凡遇到有點才能的人，不論是何等出身，都會以誠相待，豪擲千金。

他也相信，自己的付出遲早會有回報，那怕只有十分之一二的人效忠，都能受益無窮。

三人在醫館二樓聊了片刻，袁術也讓仆從送上一份名刺，便有些不耐煩想要離去，曹操見狀也主動提出告辭。

陳卓親自將兩人送出醫館，看著袁術快速上了一輛豪華馬車絲毫沒有做別的意思。

曹操卻駐足與陳卓執手作別，待馬車緩緩而去，陳卓方直起腰身，目光望向那鎏金車蓋，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

未時三刻，洛陽城驟落鵝毛大雪。

陳卓提著一份價值百金的禮物來到袁氏府上。

袁術越是目中無人，他卻要做得越讓其無可挑剔，他今日帶的禮物越是貴重，袁術對他也會越加看輕，以為他在攀炎附勢。

袁氏府邸高大宏偉、門楣寬闊，兩側立有石獅，洛陽城內也鮮有能與之比擬的府邸。

陳卓心中卻無半點羨慕，什么高樓大廈頂級會所他沒去過，在他看來哪怕洛陽皇宮也不過如此，更何況袁氏府邸。

他送上請柬、禮物后，便被仆從領著進入袁術所在的宅院。

此時，他也遠遠看到袁術、曹操與不少青年站在寬敞庭院中，似乎在比試箭術。

“卓拜見公路兄、孟德兄。”

陳卓跟隨仆從來到眾人身后，躬身行禮。

眾人聞聲轉身看到是陳卓到來，袁術也只是微微點頭，曹操卻是依舊熱情地走到陳卓身邊，笑道：“子豐來了！”

說著，他便為眾人介紹了一下陳卓，然后又為陳卓介紹起在場之人。

袁術身邊站著那位身材魁梧高大之人正是袁紹，在得知來人是陳卓后，倒是笑著與陳卓打了個招呼。

至于其他人，陳卓記憶中都不太深刻。

像管寧與華歆，他也只是聽過兩人割袍斷義的故事，至于后期有著何等成就他并不記得。

眾人中他也就對那個因讓梨出名的孔融多看了幾眼。

就在此時，仆從走到袁術身邊低語幾聲，就見到袁術看向陳卓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鄙夷之色。

前來赴宴竟然帶了重禮，卻不知他又豈會看上那區區百金，倒是要讓其知曉袁氏的門楣不是那么好進的。

他眼珠微轉，想到陳卓既然是醫師，身材又略顯瘦弱，于是笑道：“子豐既為陳氏子弟，可通射藝？某等正欲較射為樂，不若一試？“

此言一出，曹操輕蹙劍眉。

射藝雖是士族必修課，然陳卓身為庶子，又長于醫道，恐未得家族栽培。

袁術此舉，分明是要當眾折辱于他。

陳卓也是微愣，他都準備當個透明人了，沒想到袁術竟然會邀其比試箭術。

忽然。

陳卓想到了東漢的君子可是有著六藝的考察，士人不僅僅要學習禮樂書數，還要習武修身，射禮便是其中之一，象征著君子剛健精神。

既然他準備以后出仕武官，那就不能讓人對他的印象僅停留在醫師層面。

他再觀在場眾人皆手握弓箭，連那孔融手中都有一柄華麗弓箭。

如若自己在袁氏府中展現一番射藝，通過這些人的口傳頌出去，信服力也會更強，他將會受益無窮。

這種刷名望的好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

于是。

陳卓拱手行禮，淡淡道：“固所愿也，敢請諸位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