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雨林的雨季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卡斯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著越野車碾過泥濘的紅土路，車窗外的橡膠林像被潑了墨的畫布，只有偶爾閃過的美洲豹眼瞳在黑暗中發亮。

“還有三公里到圣瑪麗亞港。”索菲亞對照著衛星地圖調整方向盤，左手握槍的力度比三個月前穩了太多，“國際刑警說董事會在這里的據點偽裝成香蕉加工廠。”

車載電臺突然發出刺啦雜音，一串摩爾斯電碼混在雨聲里跳出來。索菲亞迅速抄錄翻譯，筆尖在筆記本上劃出急促的痕跡：“他們在轉移設備，今晚十點的貨輪。”

卡斯特摸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刀柄上的防滑紋已經被汗水浸得發亮。這把從韋德尸體上取下的鷹形匕首，此刻成了辨認敵人的關鍵——董事會新招募的武裝人員，都在鎖骨處紋著相同的鷹隼圖騰。

加工廠的鐵皮屋頂在雨夜里泛著冷光。兩人匍匐穿過鐵絲網時，聞到空氣中除了香蕉腐爛的甜腥味，還夾雜著金屬焊接的焦糊味。倉庫二樓的窗戶透出微光，隱約能看到穿白大褂的人影在搬運恒溫箱。

“EMP芯片的生產線。”索菲亞舉起步槍瞄準門鎖，消音器噴出的氣流在雨幕里凝成白霧，“比港口那批先進至少兩代，看電路布局能干擾軍用雷達。”

卡斯特踹開倉庫大門的瞬間，十幾個武裝人員同時轉身。他注意到其中兩個少年的校服袖口沾著香蕉汁，領口露出半截鷹形項鏈——和本戴的那枚一模一樣。

“放下槍！”他突然用西班牙語大喊，聲音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你們的家人……”

話音未落，穿白大褂的男人突然按下墻上的紅色按鈕。通風管道立刻噴出淡黃色霧氣，索菲亞拽著卡斯特滾到貨架后：“神經抑制劑！和水庫那批成分相同！”

她從急救包掏出解毒劑注射器，剛要扎進卡斯特胳膊，就看到那兩個少年突然抽搐著倒地。男人冷漠地踢了踢少年的尸體，對武裝人員揚下巴：“清理掉，蜂鳥計劃不需要廢物。”

卡斯特的指關節捏得發白。當他扣動扳機時，發現自己瞄準的不再是敵人的胸膛，而是通風管道的控制閥。高壓水流混著解毒劑噴涌而出的瞬間，他看清了男人胸前的徽章——蛇形纏繞著鷹隼，正是董事會核心成員的標志。

“你們毀了夜鶯，卻攔不住蜂鳥。”男人被按在地上時，嘴角還在淌血，“主實驗室在加拉帕戈斯群島，那里的基因編輯技術……”

一聲悶響從他喉嚨里炸開。卡斯特掰開他緊咬的牙關，只找到半截氰化物膠囊，齒縫里殘留著苦杏仁味。貨架后的恒溫箱突然發出警報，屏幕上跳動的基因鏈圖譜正在自動銷毀。

“追貨輪！”索菲亞扯下男人胸前的身份牌，上面的編號與老貝克加密文件里的“創世者名單”完全吻合，“他是首席基因學家，這些恒溫箱里肯定是更重要的東西。”

貨輪的甲板在暴雨中濕滑如鏡。卡斯特順著錨鏈爬上去時，看到集裝箱上印著阿根廷漁業公司的標志，但鎖扣處的新鮮劃痕暴露了偽裝。他用液壓鉗剪開鎖鏈的瞬間，突然被人從背后踹中膝蓋。

倒地的剎那，他看清襲擊者是個穿水手服的少女，最多十五歲，鎖骨處的鷹隼圖騰還泛著結痂的粉紅。少女舉著電擊槍撲過來，眼神里卻沒有殺意，只有恐懼。

“別殺我！”她的西班牙語帶著加勒比口音，“我弟弟還在他們手里！”

索菲亞的槍口已經抵住少女的太陽穴，卻在看到她口袋露出的照片時頓住了——泛黃的相紙上，兩個孩子摟著戴蛇形戒指的男人，正是“毒蛇”傭兵團的覆滅名單里那個失蹤的軍醫。

“你父親是馬庫斯醫生？”索菲亞收起槍，聲音放輕了些，“他在化工廠爆炸中救過三個平民，我們有他的記錄。”

少女突然哭出聲，電擊槍滑落在地：“他們說爸爸是叛徒，把弟弟關在島上的實驗室……那些箱子里裝的不是魚，是改造過的病毒樣本。”

卡斯特撬開最近的集裝箱，冷藏霧散去后，露出一排排貼著標簽的玻璃罐。標簽上的希伯來語與韋德火場找到的地址屬于同一編碼系統，而罐壁上的病毒結構圖，與索菲亞父親實驗室被盜的疫苗配方有著驚人的相似。

“他們在用基因編輯改造流感病毒。”索菲亞的指尖撫過玻璃罐上的裂痕，那里還殘留著槍擊的痕跡，“EMP武器癱瘓防御系統，病毒負責清空區域……這才是蜂鳥計劃的全貌。”

貨輪的汽笛突然劃破雨幕。卡斯特沖到駕駛艙時，船長正舉著衛星電話大喊，屏幕上顯示的通話對象頭像是片旋轉的蜂鳥剪影。他一把奪過電話，聽到里面傳來機械合成的聲音：

“告訴卡斯特警官，加拉帕戈斯的藍腳鰹鳥正在筑巢，遲到的客人會被當成晚餐。”

直升機降落在圣克魯斯島時，旱季的陽光正把火山巖烤得發燙。卡斯特踩著滾燙的沙礫往前走，看到碼頭的漁夫都戴著同款寬檐帽，帽檐下露出的鷹隼紋身與貨輪少女描述的完全一致。

“董事會把這里變成了獨立王國。”索菲亞用望遠鏡觀察遠處的火山口，那里飄著的不是硫磺煙，而是實驗室特有的消毒水霧氣，“國際環保組織的衛星照片顯示，近三個月有十七艘貨輪在無人島卸貨。”

他們偽裝成科考隊員住進海邊的木屋，隔壁房間的老教授總在深夜擺弄短波電臺。卡斯特注意到他每次發報前，都會撫摸胸前的蜂鳥吊墜——那吊墜的金屬紋路，與貨輪恒溫箱的鎖孔形狀分毫不差。

深夜的潮水漫過礁石時，老教授突然敲開他們的門，手里攥著張揉皺的地圖：“我孫子在主實驗室，他們逼他做病毒載體實驗。”他掀開袖子，胳膊上布滿針孔，“這些是‘蜂鳥’的抗體注射痕跡，他們在篩選能免疫病毒的人。”

地圖上用紅筆圈出的火山洞，距離他們住的木屋只有兩公里。卡斯特認出洞口標注的符號，與艾倫自殺前電臺里的摩爾斯電碼屬于同一加密系統——那是董事會內部的“凈化區”標記。

潛入火山洞的通道比想象中寬敞，巖壁上的電纜槽還在發燙。索菲亞用紫外線燈照射地面，發現一串帶血的腳印通向深處，鞋碼與失蹤兒童檔案里那個十歲男孩的完全吻合。

“聽到了嗎？”卡斯特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側耳傾聽隧道盡頭的聲音。除了發電機的轟鳴，還有孩童壓抑的哭聲，混在通風系統的氣流里飄過來。

主實驗室的玻璃墻后，十幾個孩子穿著白色防護服，正在操作基因測序儀。最里面的培養艙里泡著個藍發少年，胸口插著輸液管，液體順著透明導管流進旁邊的蜂鳥形容器。

“那是基因編輯的載體。”老教授的聲音在顫抖，“他們把病毒與蜂鳥的遷徙基因結合，能順著候鳥的遷徙路線擴散到整個半球。”

警報突然刺耳地響起。卡斯特轉身時，看到實驗室的自動門正在關閉，穿防化服的守衛舉著麻醉槍沖過來。他將老教授推到通風管道口，自己拽著索菲亞滾進培養艙后的維修通道。

“往火山口跑！”索菲亞在前面帶路，左手的槍托磕在巖壁上發出悶響，“那里的地熱發電站是控制中樞，毀掉它就能讓所有培養艙失效。”

巖漿湖的紅光映紅了通道盡頭。卡斯特爬上發電站的控制臺時，看到屏幕上正顯示病毒擴散模擬圖——紅色的感染區已經覆蓋了半個南美大陸。操作臺前坐著個白發老人，轉動輪椅的動作與化工廠那個自殺的董事如出一轍。

“你終于來了，卡斯特警官。”老人摘下眼鏡，露出與韋德相同的蛇形戒指，“夜鶯和蜂鳥本是同根生，都是為了凈化這個腐朽的世界。”

索菲亞突然扣動扳機，子彈擦過老人的耳朵，擊碎了身后的病毒樣本庫。綠色的液體在地面蔓延，冒出的白煙里，她看清了墻上的家族合影——老人身邊站著的，正是化工廠那個白發董事，兩人的領帶夾都是蜂鳥造型。

“你們是兄弟。”她的槍口微微下沉，“老貝克調查的不是董事會，是你們家族的秘密。”

老人突然按下控制臺的紅色按鈕。培養艙的玻璃開始龜裂，里面的孩子們發出驚恐的尖叫。卡斯特撲過去扯斷連接培養艙的電纜，電流順著手臂竄上來，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蜂鳥計劃會繼續。”老人的輪椅突然加速撞向巖漿湖，“我的兒子在非洲等著你們……”

他的話被巖漿的爆裂聲吞沒。卡斯特抱著最后一個沖出培養艙的藍發少年，看著火山灰在風里凝成黑色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