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轟鳴并非來自一輛車,而是數輛,低沉、渾厚,由遠及近,最終整齊地停在了萬福路十八號院外。
邢牙擦拭摩托車油箱的手頓住了,水滴順著光滑的金屬表面滑落。
他緩緩直起身,透過開了一半的院門向外望去。
三輛通體漆黑、線條硬朗的越野車,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堵在了并不寬敞的街口。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從中間那輛車的副駕駛下來。
他身材不高,微微發福,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唐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一種圓滑而精明的笑容,像是常年與人打交道磨礪出來的。
他獨自走進院子,皮鞋踩在干凈的石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嘖。”邢牙放下抹布,甩了甩手上的水漬,眼神沒什么波瀾,只有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他認識這種陣仗,或者說,猜到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談春花聞聲從屋內走出,看到外面的情景,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隨即恢復如常,安靜地站到了邢牙側后方半步的位置,眼神低垂,像一尊沒有情緒的雕像。
“邢先生,冒昧打擾了。”
男人停在邢牙幾步開外,笑容可掬,聲音不高不低。
“鄙人姓胡,胡金,在南城做點生意,也是共濟堂的管事。”
邢牙的眼神平靜無波,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映出胡金臉上的笑意。
他只是淡淡地掃過院門外停著的那些車,最后落回胡金身上。
“共濟堂?”邢牙的聲音沒什么起伏,“沒聽過,有事嗎?”
胡金臉上的笑容不變,對邢牙的冷淡毫不在意:“邢先生快人快語。”
“我們共濟堂在南城經營多年,做的就是互濟有無,守望相助的事。近來邢先生的大名,無人不知啊。”
胡金看了一眼邢牙身后的談春花,沒有把話說得太直白。
邢牙面上沒什么變化,但心底已經警惕起來。
兒哭嶺的事已經到了無人不知的地步了嗎?
這被【引】寄生的人到底有多少?
怎么消息這么靈通?
他回頭看了一眼談春花:“談小姐,請你泡兩杯茶來。”
談春花微微點頭,轉身回了屋。
胡金見狀,立刻說道:
“像邢先生這樣的人物,窩在這里實在是大材小用了。我們堂主對邢先生十分欣賞,特命胡某前來,誠摯邀請邢先生加入我們共濟堂。”
胡金說得誠懇:“只要邢先生點頭,堂內資源任您調用,地位僅在堂主之下。無論是令堂的醫療,還是其他任何需求,共濟堂都將傾盡全力滿足。”
他刻意加重了“醫療”二字,目光在邢牙臉上停留,試圖捕捉一絲意動。
邢牙面無表情,自己的底細果然已經被這些人摸透了。
“沒興趣。”
他拒絕得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胡金臉上的笑容終于僵了一下,隨即又像沒事人一樣重新堆起,只是眼底的精光閃爍了一下:“邢先生不必急著拒絕。”
“特管局廟大規矩也大,條條框框束縛著,行事多有不便。我們則不同,行事自由,只求結果,不問過程。邢先生這樣的本事,在堂內才能真正施展拳腳,不必看人臉色。”
“我說了,沒興趣。”邢牙重復了一遍,語氣加重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無論是你們,還是他們,都沒有。請回吧。”
他抬手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胡金沉默了。
這邢牙真沒答應特管局?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做一條獨狼了。
氣氛有些凝滯,空氣仿佛都粘稠了幾分。
胡金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那抹溫和變成了更深的審視,他慢慢踱了兩步,靠近邢牙,聲音壓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邢先生,明人不說暗話。胡某知道您是個重情義,更重實際的人。招募之事,既然您無意,我們不敢強求。”
“但眼下,共濟堂確實遇到了一個極其棘手的問題,非邢先生出手不可。”
“當然,我們不會讓您白幫忙。”
他從唐裝內袋里掏出一張卡,遞了過來。
“這是五十萬定金。事成之后,還有五十萬。絕對干凈。”胡金的語氣變得誠懇而凝重,“這筆錢,足夠您母親在藍天醫院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費用,甚至可以嘗試做一些最昂貴的治療。”
錢。
這個字眼像一根精準的針,刺穿了邢牙刻意維持的平靜。
母親的病情一直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始終壓在他的心上。
那不是一般的病,在醫學上應該被歸在了疑難雜癥一類。
目前的所有醫院,都只能做到盡可能地維持生命體征……
特管局的幫助是有限的,而維持生命的儀器,未來的費用是個無底洞。
他需要錢,大量的錢。
他沒有立刻轉身,但緊繃的肩膀暴露了他內心的松動。
胡金瞧了一眼,立刻趁熱打鐵:“事情是這樣的。南城西郊,有一棟私人別墅,戶主姓周,是南城一位低調的富商。五天前,那棟別墅……出事了。”
“出事?”邢牙終于轉回身,看向胡金。
“是的。”胡金的表情變得嚴肅而詭異,“五天前的午夜,別墅里突然斷了所有對外的聯系。電話、網絡、手機信號,全部中斷。周老板的司機第二天早上按慣例去接人,卻發現別墅大門緊閉,按門鈴無人應答。司機感覺不對,聯系了周老板的其他親屬。親屬趕到,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
胡金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當時聽到的描述,眼神里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別墅里一切如常,沒有任何打斗痕跡,也沒有血跡。但里面的人……很奇怪。”
“周老板,他的太太,他們的女兒,還有一個長期住家的保姆,四個人都在客廳里,圍坐在一起,像是在……玩牌?但氣氛極其詭異。”
“他們看到有人進來,沒有任何驚慌,只是齊刷刷地轉過頭,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看著開門的這些人。”
“更詭異的是,周老板當時說了一句話,也是迄今為止唯一從別墅里傳出來的清晰信息。”
“什么話?”邢牙追問,直覺告訴他,這句話是關鍵。
胡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復述,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擾了什么:“他說……”
“多了一個人。”
“我們中間……多了一個人。”
“所有人……都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