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牙猛然驚醒。

身下柔軟的觸感讓他有些意外，但更讓他意外的，是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

“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男聲低沉溫和，說話的同時，將手中的登記簿輕輕放在了一旁。

“你是這家民宿的登記管理員，叫邢牙是嗎？”他笑著說，“我叫林默，特管局的。”

特管局？

“沒聽過也沒關系，昨晚，我們聽到了你的呼救，趕來的時候，你已經暈倒在了地上，相信……”這名自稱林默的，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的英俊男子忽然一揚下巴，示意了一下窗外，“你昨晚遇到了吧。”

遇到……

邢牙腦子里閃過了昨晚的畫面。

等等……他怎么知道我叫邢牙？我沒在登記簿上簽名，只是按了一個手印，難道他已經聯系過小姨了？

“那是……鬼嗎？”邢牙試著問。

“是，”林默直視邢牙的眼睛，“不是網絡上流傳的那種鬼故事，是真實存在的、能要人命的鬼。”

邢牙想起那雙全黑的眼睛和扭曲的脖子，后背一陣發涼：“昨晚那個穿壽衣的老頭……”

“萬福路七號的死者，程祥奎，八十二歲。”林默說到。

“昨晚，他的大兒子程建國死了，所有內臟都從嘴里吐了出來，體表沒有任何傷口，就像有一股力量從內部把器官掏出來了一樣。”

邢牙胃里一陣翻騰，眉頭緊皺：“那他到我這里來做什么？”

“當然是殺人，”林默意味深長地看著邢牙，“這萬福路是個老街區了，除了七號的程建國外，目前還住在這老街區的一共三家，最近的就只有這家民宿了。”

“不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程祥奎的鬼魂不見了，但它應該留下了一些東西，你看到了嗎？”

林默認真地看著邢牙。

是那個夢？

邢牙在清醒前確實做了一個夢，現在仔細一回想，夢里那個大兒子的名字，似乎就叫程建國！

“看到了，”邢牙點頭，卻又疑惑不已，“為什么我能看到？”

“執念能讓尸體長出新的神經，如果死者的執念夠強，就能在死亡后的特定時間顯形，或是黃昏，或是傍晚，這時它現身可造成氣溫驟降、燈光閃爍等擾動，卻無法直接觸碰活物。大多數這種死者只知徘徊，重復生前最后動作。”

林默似乎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慢條斯理地，給邢牙講著：

“這個階段的鬼，被稱做無妄游魂，若是能夠找到它的【情】，就能驅散。”

“可昨晚，游魂程祥奎已經殺了一人，且是他的親兒子。【情】已不存，成了血怨厲鬼。”

“這時候的它，【情】正在潰散，并靠近了附近的你，所以，它最后殘留的【情】被你感受到的概率極大。”

林默遞來一杯清水，看向邢牙：“請告訴我，你在【情】境中看到了什么？若是能找到它情境中的【懼】，血怨厲鬼階段，雖然要費一番功夫，但也尚可除掉。”

【懼】又是什么東西？

邢牙接過清水，他的確渴了，咕咚咕咚灌下后，擦了擦嘴：“我看見一家四口人在醫院……”

他盡可能詳細地描述了自己“夢”到的全部。

林默坐在一旁，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大腿，仔細聽著邢牙的描述。

不時又問了幾個問題。

就這樣半小時后，林默起身，對邢牙伸出手：“感謝你的配合，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隨時和我聯系。”

邢牙接過名片，看了一眼，上面就一個名字和一行電話號碼，他點點頭：“好，我想問……那個老頭還會來找我嗎？”

林默搖頭：“概率很低，它成了血怨厲鬼，正是有怨報怨的時刻，從你描述的夢境來看，被找上的更可能是它的二女兒和三兒子。”

“好了，我和我的同事要去處理這件事，希望不要造成更大的傷亡，”林默對邢牙微微點頭，“邢先生，我希望，這件事不要對外宣揚，我們的工作和部門尚在保密之中，希望你能理解。”

他轉身離去，忽然，林默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對了，邢先生昨晚除了那只鬼外，還有沒有遇到其他奇怪的事？”

邢牙剛要下意識地撇頭看向那個登記簿，卻無意中瞟到林默雖然是背對著自己，正在離開的姿態，但窗戶玻璃上的倒影中……他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被放在一旁的登記簿。

“沒，我逃到三樓去，大喊救命，然后它撲了過來，我被嚇得暈了過去，就是這樣。”

邢牙搖頭說道。

“好的，那我就不打擾了，邢先生好好休息。”

林默的面帶笑意離去，輕輕關上了房門。

他一路穿過院子，離開大門，將大門關上后，外面還有一男一女，正等著他。

“你這么事無巨細地告訴那小子，是覺得他也會來當獵狗？”左耳打著五個耳釘的男子雙手抱懷，靠在墻邊問。

“我們是特管局，是管理員，不是狗。”林默注視著他，語氣雖然柔和，但兩眼卻十足的冰冷。

“呵，對，不知道是誰想控制【引】，卻沒頂住饑餓，反倒被【引】控制，紅著眼睛往無解兇靈的地盤兒跑，害死了一整個小隊的人。”耳釘男子語氣不屑。

“你如果想死，我現在就可以滿足你。”林默壓低聲音靠近耳釘男子，雙眼真的開始隱隱泛紅，卻并非正常的紅。

“行了，都少說兩句，”唯一的女子開口了，她一步擋在兩人中間，岔開了話題，看向林默，“那個年輕人是怎么回事，他也被【引】選中了嗎？”

林默轉過身去，沉默片刻，微微搖頭：“暫時不清楚，發現他的時候，他身邊只有那本登記簿，我拿起來感受過，如果那本登記簿是【引】，我的【引】早就應該有反應了。”

“這么說，昨晚是有其他人也被饑餓驅使，過來想找那只鬼，是那個人做的？”

林默微微搖頭：“不清楚，但我總覺得……那個邢牙沒完全說實話。”

耳釘男子聞言，一聲冷哼，抱著手臂率先離去：“說這么多廢話，要是他真的有【引】，我們早晚會在其他厲鬼出沒的地方遇見他的，這是我們這群被選中的惡棍，該有的報應，呵……”

————

三樓一間房的窗邊，邢牙躲在窗簾后，看著一輛黑色廂車離去后，將窗簾徹底拉上。

他坐在床邊，翻開手中的登記簿，眉頭緊鎖。

他不知道林默之前翻閱的時候有沒有看見。

但他翻閱的時候，除了扉頁管理人處寫著他的名字，可昨晚他明明只是按了手印這件事詭異之外。

第二頁。

住客登記欄里，已經多出了一個名字——

血怨厲鬼——程祥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