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可現在……

華天天重傷垂危，趙壘隨時可能徹底異化反噬，而林默自己也如同風中殘燭。

這支隊伍，幾乎完全殘破。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中，一個身影搖搖晃晃地從霧瘴與尸骸的陰影中闖了出來！

是沈石青！

但已完全不同于之前操控著棉布人偶的姿態。

她真身出現，渾身浴血。

棉布娃娃已被撕扯得千瘡百孔，大半棉絮散落，殘破的棉布軀殼無力地拖在她腳邊，與地上的血色菌毯黏連在一起。

玩偶的紐扣眼睛碎了一顆，另一顆也布滿了裂痕，徹底失去了光彩。

真正的沈石青，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咬出了血，左臂以一個不自然的、仿佛被折斷后強行接回的角度扭曲著。

她身上的作戰服破爛不堪，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粘液灼燒的痕跡和深深的勒痕。

她出現時，那片區域倒吊的尸體似乎微微搖晃了一下，顯得更加“躁動”。

“我還能動……”她喘息著，聲音嘶啞干澀，仿佛很久沒有開過口，她沒有多余的解釋，只是支撐著站定，目光掃過眾人慘狀，最終落在邢牙身上，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我跟你走？

邢牙的目光掠過幾乎無法行動的華天天和趙壘，再看向突然出現的、仿佛從地獄爬回來的沈石青和林默。

主意只能他來拿了。

“趙壘，守著她?！?

邢牙蹲下身，極其輕柔地將氣若游絲的華天天放置在趙壘倚靠的樹根旁——這里相對干凈，沒有被粘稠菌毯完全覆蓋。

邢牙看著趙壘僅存的那只人眼：“堅持住，相信我?！?

趙壘這一路走來的舉動，早已獲得了邢牙完全的信任，如果可以，他一定會救這個男人。

他將保護華天天的任務直接壓在了趙壘崩潰邊緣的理智上。

不是在綁架趙壘，而是邢牙深知，瀕臨徹底反噬的趙壘，此刻心底很需要一個念頭，一個值得他執著的念頭，才有可能暫時壓過【引】的異化。

他又轉向渾身是傷的林默：“你也留在這里，用吊墜繼續觀察全局，直到能力失效。如果我快死了，我會藏好這本冊子，你去找到它，最后的機會在你身上?！?

邢牙冷靜到堪稱冷酷，但這……已經是最合理的安排。

林默咳著血，深深地看著邢牙，艱難地點點頭，攥緊了胸前的吊墜。

沈石青沉默地站在一旁，斷裂的左手手指扭曲著，右手握住了腰間滿是血污的匕首。

她無需安慰，只需目標。

而林小林，這最后勉強能跟著行動的人，蜷縮在一旁，臉色慘白得像一具尸體，雙手死死攥著那截已呈死灰色的僵硬斷指。

“走了?！毙涎涝贌o猶豫，一把扯上幾乎無法自行移動的林小林，仿佛只是拿起一件必要的工具。

他看了一眼沈石青，后者立刻跟緊一步，冰冷的目光掃過趙壘和華天天，如同無聲的告別。

兩人一前一后，邢牙扯著林小林沖在最前，沈石青緊隨其后斷后警戒，三人如一道撕裂濃霧與絕望的血箭，朝著那死域核心——異變的慈幼院，反向沖去！

這一次，霧氣愈發濃烈，浸透了絕望和腐敗，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刀片。

腳下的血色菌毯活了過來，試圖纏繞他們的腳踝。

空氣中回蕩的聲音不再是單一的哭泣，而是無數尖銳的哀嚎、骨骼被碾碎的悶響、以及一種低沉到讓人靈魂震顫的、仿佛無數張痛苦嘴臉共同發出的囈語，瘋狂擠壓著三人的意志。

扭曲的慈幼院建筑再次浮現于視野盡頭時，其形態早已癲狂。

整座建筑如同一個巨大的、正在痙攣扭動的暗紅色肉瘤，墻體表面露出了痛苦的人臉，它們在墻體內部徒勞地抓撓、撞擊，發出沉悶的、令人頭皮炸裂的“砰砰”聲，仿佛無數被活埋的靈魂在瘋狂掙扎。

那扇鐵門上的鎖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數條粗大的、如同活體血管般的暗紅色肉藤，在門上虬結纏繞，一張一縮地脈動著，如同心臟在勃發。

門周圍的空間更是混亂到了極點，無數建筑碎塊、斷裂的樓梯扶手、顛倒的窗戶、旋轉流淌的血色液體、乃至閃爍怪誕光影的時空碎片……

如同一個被無形巨手攪動的立體沙盤，毫無規律地拼接、旋轉、撕裂、再融合。

這一次，邢牙的目標更為明確，他沒有絲毫停頓，無論前方是碎裂顛倒的地面還是懸浮的血泊，他憑借著完全不被恐懼影響的意志，加上林小林那根手指的指路，以最狂野也最精準的方式沖了進去。

沈石青如同他的影子，落后半步，斷臂以一種奇怪垂在身側，僅存的右手緊握短匕，每一次揮動都迅捷如電，精準地斬斷或刺穿那些從混亂空間裂縫中突然伸出的、試圖纏繞他們腳踝的粘滑觸手。

她的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只有冰冷的殺戮效率，仿佛一個精準的殺人機器。

林小林則被邢牙死死箍在腋下，發出無聲的、驚恐到極致的顫抖，連尖叫都失了聲。

“轟——”

邢牙如同攻城錘般撞向門洞中央那數條搏動不休的暗紅門扉肉藤。

沉悶的撞擊聲混合著令人牙酸的、肌肉纖維斷裂的撕裂聲。

粘稠的暗紅色漿液如同高壓水槍般噴濺出來，染紅了邢牙的半邊臉和半個胸膛。

他借著沖勢，硬生生撞開了那幾根斷裂抽搐的肉藤，沖進了慈幼院主樓那更加混亂癲狂的“門廳”！

沈石青緊隨其后，幾乎是貼著他的后背切入，手中短匕順勢橫掃，將幾根從門洞邊緣重新探出的細長肉須齊根斬斷！

門廳內的景象讓經驗豐富的沈石青也瞬間感到一陣寒意！

這里已無“地面”可言。

所有的空間概念徹底崩塌。

他們踩踏的地方，一半是布滿深褐色血污和斷指甲的舊木板，另一半卻是倒懸下來的、沾滿蛛網和灰塵的石膏天花板。

一張破舊的兒童床詭異地“長”在側面的墻體上，床的四條腿如同倒扎進墻體的根須。

一個巨大的、銹跡斑斑、散發著福爾馬林氣味的焚化爐爐膛口如同巨獸之嘴，在一個不應該存在的空間夾角處張開，爐內隱約閃爍著綠油油的火焰。

空氣混濁至極，霉菌孢子、濃到刺鼻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種只有在大型焚化爐旁才能聞到的怪異甜膩惡臭瘋狂灌入鼻腔，幾乎令人窒息。

最令邢牙三人心底發寒的，是眼前無處不在的、重疊錯位的“空間”。

無數個不同的“門廳”，以不同的狀態被扭曲地疊印在這個區域，一會兒是明亮整潔、有孩子跑過笑聲的前廳。

下一秒就變成了尸骸遍地、血流成河的地獄刑場。

再一眨眼又變成廢墟火海，墻壁在烈焰中燃燒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