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個聲音響起,是沈石青,“我一會兒來。”
或者說,是真正的沈石青!
“她的‘身體’……是誘餌。”邢牙瞬間明白了。
沈石青(玩偶)在用那具破損的棉花軀體吸引注意,為真正的核心(玩偶本身)和他們爭取最后一線生機。
那爆開的棉線,可能是她最后的力量。
“走啊!”
趙壘僅存的人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痛楚,他不再猶豫,鬼爪狠狠一揮,將最后擋路的荊棘徹底掃平,然后猛地將林小林推進了縫隙,自己緊隨其后。
邢牙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粘稠腸鞭和血色棉線瘋狂絞殺的戰場,以及那具被越纏越緊、正在被撕裂的棉花身體,抱著華天天,撞入了荊棘縫隙。
縫隙之后,并非坦途。
濃霧似乎稀薄了一些,但景象更加駭人。
地面不再是泥土,而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粘稠的暗紅色物質,像凝固的血漿,又像某種活體的菌毯,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并留下深深的腳印,腳印邊緣迅速滲出更多粘液。
周圍的樹木形態扭曲,樹皮上浮現出痛苦的人臉浮雕,樹枝如同干枯的手臂,絕望地伸向灰暗的天空。
空氣中回蕩著若有若無的、無數孩童疊加在一起的哭泣和呻吟,時遠時近,鉆入腦海,啃噬著理智。
“嗬……嗬……”懷中的華天天突然發出急促的抽氣聲,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
邢牙低頭,發現她那只被銀線扯出、本該徹底失明的右眼,此刻竟在緊閉的眼皮下,詭異地轉動著。
一縷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暗紅色細線,從她右眼的位置延伸出來,飄飄蕩蕩地指向濃霧深處的一個方向。
“她……在指路?”林小林驚魂未定地看著那縷細線。
“跟著線!”邢牙沒有絲毫遲疑。
華天天,或者也許是她體內殘留的李尊精神力量,在用奇怪的方式指引他們。
三人在令人作嘔的血色菌毯上艱難跋涉,循著那縷飄忽的暗紅細線前進。
趙壘的狀態越來越糟,異化的鬼爪不受控制地痙攣、膨脹,撕裂著他原本的臂膀,臉上的黑色紋路幾乎覆蓋了整張臉,赤紅的獨眼中瘋狂與痛苦交織。
周圍的哭泣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霧氣中,開始出現影影綽綽的、小小的白色身影。
它們穿著過長的、沾滿污跡的白衣,無聲無息地站在扭曲的樹木后面,或是漂浮在血色菌毯之上。
它們沒有靠近,只是用那雙純黑的、空洞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這三個闖入者,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悲傷和……饑餓。
“它們……在等?”林小林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斷指死死攥在手心,冰冷刺骨。
它們在等什么?
等他們力竭倒下?
等趙壘徹底異化失控?
還是等那無處不在的邪神意志,給予它們吞噬的許可?
暗紅的細線突然劇烈地波動起來,指向左前方一片相對空曠、只有幾塊嶙峋怪石的區域。
“那邊!”
幾人加快腳步。
就在他們即將踏入那片區域時,異變陡生!
噗通!
一塊半人高的怪石后面,一具蜷縮的“尸體”猛地動了一下,然后掙扎著翻過身!
那是一個男人,渾身浴血,衣服破爛不堪,沾滿了泥土和暗紅的粘液。
他的一條手臂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臉上布滿擦傷和淤青,但那雙眼睛,在血污和疲憊之下,卻涌動著一種近乎瘋狂的、不屈的精光。
他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帶著血沫的濁氣,掙扎著想坐起來,目光掃過邢牙三人,尤其是在邢牙懷中的華天天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喜悅和更深沉的痛楚。
“華天天……”他嘶啞地開口,聲音如同砂紙摩擦。
“林默?!”
趙壘僅存的人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光芒,嘶啞地低吼出聲,帶著劫后余生的激動和難以置信。
他認得這張臉!
東城特管局的隊長!
他還活著!
但看他的樣子,顯然也經歷了難以想象的恐怖。
林默的目光艱難地從華天天身上移開,掃過狀態極差的趙壘和驚恐的林小林,最后定格在邢牙臉上。
他瞬間判斷出了形勢。
“沒時間……解釋了……”林默的聲音斷斷續續,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傷勢,但他強迫自己語速加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緊迫感,“聽我說……那個東西……祂徹底醒了……兒哭嶺……已經是祂的‘神國’雛形……”
他掙扎著,用還能動的那只手,死死抓住旁邊一塊凸起的石頭,支撐起上半身,眼神掃過周圍霧氣中那些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白色小身影,以及腳下仿佛在微微脈動的血色菌毯。
“逃不出去的……”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絕望,卻又蘊含著最后一絲瘋狂的決絕,“這鬼域……邊界在收縮……在固化……等祂完全……吞噬掉這片區域的所有‘痛苦’……我們……連同外面那些被卷入的普通人……都會成為祂的食糧……靈魂……永遠在痛苦中煎熬!”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迷霧深處,仿佛要將迷霧看穿:“必須……讓祂重新沉睡!只有打斷祂的蘇醒進程……這片鬼域的規則才會暫時崩潰……才有一線生機!”
“怎么打斷?!”趙壘咆哮著,鬼爪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濺起一片粘稠的血漿。
他快撐不住了,【引】反噬的力量正在侵蝕他的大腦。
林默的目光轉向邢牙懷中的華天天,看著她右眼延伸出的那縷飄向慈幼院方向的暗紅細線,又看向邢牙。
“核心……還在慈幼院……地下……那個祭壇……是祂最初降臨的‘門’,也是祂此刻最脆弱的本體所在!”
林默急促地說,因為激動和傷勢,嘴角又溢出一縷鮮血,“錢穆那個蠢貨……他父親用孩童的痛苦獻祭……只是打開了縫隙……讓祂的一縷意志滲透過來……陷入沉睡……錢穆用我們這些【引】寄生者的痛苦獻祭……是想徹底喚醒祂……獲得恩賜……”
“現在……祂醒了……但還不夠‘完整’,祂需要時間……消化……融合這片土地……融合所有被卷入者的痛苦和恐懼!”林默的眼神非常駭人,“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在祂徹底完成融合之前……毀掉那個祭壇,毀掉祂降臨的‘門’!用足夠強烈的、能撼動祂本源的沖擊……強行將祂的意志打回去,再次沉睡!”
“沖擊?什么沖擊?!”林小林顫聲問,她感覺林默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天方夜譚,“我們只是人,怎么可能?”
林默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邢牙身上,落在了他染血的衣襟下,那本若隱若現的黑色登記簿上。
“我不知道你手里那東西到底是什么……”
林默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洞悉秘密的疲憊和一絲微弱的希冀。
“但它……能【解】開錢穆的陣……能洞穿真實……它散發的氣息……讓那個邪物……感到了威脅……”
“只有它,只有你……書寫下足以撼動祂存在根基的真實……在祂的核心……在祂最脆弱的本體上……或許能制造出我們需要的沖擊!”
回去?
回到那個剛剛逃離的、邪神盤踞的、吞噬了錢穆和一眾孩童的恐怖地獄?
去直面那剛剛蘇醒、將整片山林化為自身領域的“千面痛楚之神”?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因為見到林默而升起的一絲微光。
趙壘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異化的鬼爪瘋狂撕扯著自己的頭發,赤紅的獨眼死死盯著慈幼院的方向,充滿了暴戾和……一絲被點燃的、同歸于盡的瘋狂。
林小林癱軟在地,斷指無力地垂落,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提前逃離了這具軀殼。
邢牙抱著華天天滾燙的身體,站在原地。
山風卷著濃霧和尸骸的腥臭拂過他染血的臉頰,冰冷刺骨。
他低頭,看著懷中氣若游絲、右眼卻頑強延伸出指引細線的同伴,又看向趙壘那只燃燒著最后瘋狂的獨眼。
登記簿在懷中散發著微弱的、冰涼的悸動。
書寫真實,撼動本源……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透令人絕望的尸林與濃霧,投向那座在灰暗天幕下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慈幼院輪廓。
那里,是絕望的源頭,也是……唯一的生路所在。
“走。”邢牙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回慈幼院。”
“但我有……最后一個問題,”邢牙轉頭,目光鎖定在林默身上,“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這林默,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甚至連地下祭壇發生的事都知道,這怎么可能?
林默慘然一笑,從脖子下方,扯出了一條奇異的吊墜。
“這是我的【引】,凝視吊墜。”
“它可以讓我以俯瞰的視角,在一段時間內獲得厲鬼區域的所有信息。”
“這東西……越晚使用越好,但我已經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