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街對面，一個身著藏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正大步流星地朝她們走來。

他每走一步，臉上的怒意就盛一分。

“父、父親。”李書的聲音細(xì)若蚊蠅。

唐怡明顯感覺到李書的手瞬間變得冰涼。

完了，她闖大禍了。

唐怡原本只是想幫李書鼓起勇氣面對真實(shí)的自己，哪曾想會鬧到這個地步。

“回去！”李秀才額角爆著青筋，低聲呵斥道。

一路上，李秀才鐵青著臉走在前面，唐怡和李書像兩只受驚的鵪鶉，低著頭跟在后面。

兩人去成衣鋪換回女裝，李秀才將唐怡送到徐府門口，隨即帶著李書轉(zhuǎn)身離開，連句道別的話都沒說。

唐怡一溜煙跑回府里，提著裙擺直奔內(nèi)院。

“徐大少爺！出大事了！”她一把推開房門，見到徐志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正在看書的徐志被她這一嗓子驚得抬起頭：“別急，慢慢說。”

“我?guī)еチ颂饲鄻牵Y(jié)果被她爹發(fā)現(xiàn)了！”唐怡的話音越來越小。

“咳！”徐志猛地嗆住，茶水噴了一桌子，“你再說一遍？去哪兒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家娘子平日里雖然無拘無束，可怎么也沒想到會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

“李秀才會不會打小書啊？他會來徐府討伐我嗎？”

徐志搖頭道：“放心，李秀才不會打人的！此事也不會聲張。”

這種事傳出去對李書的名聲不好，李秀才斷不會讓女兒的名節(jié)受損。

第二天，李書突然出現(xiàn)在徐府門口。

唐怡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此刻又驚又喜，連忙將人拉進(jìn)屋里。

“小書，你沒事吧？”唐怡緊緊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著。

“沒事！”李書扯出一個笑，眼里卻帶著倔強(qiáng)，“昨晚和父親大吵了一架。”

她頓了頓，像是終于卸下偽裝，聲音輕卻堅(jiān)定：“我受夠了！我不愛讀書，討厭那些繁文縟節(jié)，更不想一輩子困在閨閣里。”

“我喜歡經(jīng)商，喜歡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李書拉著唐怡坐下，將這些年壓抑的心事一股腦傾吐出來。

從小到大，她都在扮演父親心目中的“乖女兒”，規(guī)規(guī)矩矩，知書達(dá)理，可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兩人聊了許久，直到夕陽西斜，李書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

“說出來，心里舒坦多了。”她站起身，勉強(qiáng)笑了笑，“我該回去了。”

“可是……”唐怡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勸她。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回去繼續(xù)壓抑自己？

李書搖搖頭，眼神黯淡卻平靜：“父親也不容易！我不能讓他傷心！”

她轉(zhuǎn)身離開，背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落寞。

自從上次李書離開后，唐怡就一直蔫吧吧的，徐志看著她悶悶不樂的樣子，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他忽然站起身，一把抓住唐怡的手腕：“走！我?guī)闳フ依顣　?

“算了！”唐怡輕輕搖頭，“去了又能怎樣呢？”

徐志卻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外走。

自從按時服藥后，他的氣色已經(jīng)好了許多，連腳步都比從前有力。

不過在外人面前，徐志還是裝得病懨懨的，動不動就咳得驚天動地。

唐怡被他半拖半拽著，終究還是跟了上去。

倆人到了李秀才家門口，不一會兒，李秀才親自迎了出來。

雖然面色依舊陰沉，但禮數(shù)周全，對唐怡也保持著應(yīng)有的客氣。

唐怡的目光越過李秀才，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李書。

那個活潑靈動的姑娘不見了，眼前的人又戴上了那副死氣沉沉的面具。

唐怡的目光掃過院內(nèi)散亂的箱籠，心頭一緊：“你們要搬走？”

“嗯，去京城投靠親戚。”李秀才語氣生硬。

唐怡躊躇片刻，突然抬頭直視李秀才：“那日李書在街上的笑容，您可還記得？”

她的聲音微微發(fā)顫，“那是她這些年來第一次真心實(shí)意地笑。您當(dāng)真要讓她往后余生，都活虛假中嗎？”

“夠了！”李書猛地打斷了唐怡的話語。

回程的馬車上，唐怡疲憊地靠在窗邊。

“你的身子已經(jīng)痊愈，”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們何時能離開這里？”

這些日子的虛與委蛇，已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

徐志望著唐怡憔悴的側(cè)臉，頗為心疼，“好，我會盡快安排。”

徐家晚膳時。

“李秀才怎么突然要走？”徐老爺滿帶疑惑的看向董氏。

董氏放下湯匙，輕嘆道：“聽說是去京城投奔親戚。”

“哼！一定是被某人氣走的！”徐靜突然將筷子重重一放，她意有所指地瞪了了唐怡一眼，“害人精！”

“閉嘴！”徐睿猛地拍桌，“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徐老爺惋惜的搖搖頭：“可惜了！我還想讓李書嫁給睿兒呢！”

話音未落，整個飯廳驟然安靜。

半晌，徐老爺突然想起什么，轉(zhuǎn)向一直沉默的徐志：“志兒，這幾日身子可有好轉(zhuǎn)？”

“回父親，好多了，咳，但這身體怕是考不了科舉了。”徐志捂著胸口輕輕咳了兩聲，“要不，我去糧鋪幫忙吧？”

董氏一聽這話，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趕緊接茬：“你這身子骨哪經(jīng)得起折騰啊！再說了，不是還有睿兒嘛！”

徐睿剛要開口反駁，董氏暗含警告地掃了他一眼。

他喉結(jié)滾動，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徐老爺也連連點(diǎn)頭：“是啊，你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養(yǎng)病。”

徐志假裝思索，片刻后又補(bǔ)了句：“那等我好些了再去吧。父親也該歇歇了，以后糧鋪就交給我來管。”

唐怡差點(diǎn)笑噴，趕緊假裝被飯嗆到。

她偷瞄董氏，只見這女人拿著筷子的手都發(fā)白了，眼巴巴地盯著徐老爺，生怕他松口。

“這事等你病好了再說！”徐老爺擺擺手，明顯是在敷衍。

幾人后的早晨，李家的行李正被一件件搬上馬車。

唐怡緊緊握著李書的手，眼眶泛紅：“這一別，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