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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 三縣試點初開,誰人能接豐田制?

正月末,京中尚書臺東閣,寒氣未散,墻角那株臘梅剛冒出第一簇黃。

顧之驍一襲烏袍立于文案前,袖中藏著一冊薄本,封皮用的是極尋常的粗麻布,邊角還被火星熏過,微微焦黑,卻比朝中那些雕花藏書更沉穩更醒目。

——《倉契魂志》。

“你說,這一冊,是南江府山下小村自定之倉規?”尚書仰面坐在條幾后,白須如霜,指尖摩挲那封皮,眉頭微蹙。

“正是。”顧之驍不卑不亢,“其地倉不藏稅糧,僅收民糧;其制不循郡規,僅守契文;民眾以工抵勞,以糧投倉,倉主不得自封,首簽以名、末簽按印,名曰‘魂契’。”

“自立之制,自生之魂。臣認為,此制雖小,卻非偶然,或可先行試點,以應當下‘分郡定田’之議。”

尚書一時未語,閣內三位長吏卻先后挑眉。

“顧大人,你這是說要以村規上政堂?”

“下頭自定規則,朝廷如何制衡?”

“更何況,你既言‘倉魂’,那可牽扯信仰與教化……此法成不得?”

顧之驍不慌,手指輕點桌上薄本第三頁:“此志第三條有述,魂不屬神,只信人言。倉以契起,契以信傳。其魂者,非鬼神之名,乃村民共守之約。”

他頓了頓,又道:“倉者,以藏糧為體,以信任為骨。若朝廷不能先示信于民,如何得民心?”

話音落處,尚書眼中終于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沉吟半刻,他緩緩開口:“三縣制議已久,既如此,便準你所奏——”

“神農倉試點為先,由你牽頭,向戶部提三地名候選。”

“是。”

顧之驍頓首,退身。

可他轉身時,目光卻落在案側那卷剛遞上來的折子上——

封面批注正赫然寫著:

“——姜曼之,薦為新郡糧改首輔官。”

他眼神微頓。

這名字,如雷貫耳。

那人,終究也要入場了。

……

神農村東,槐井山下。

二月初二,春龍抬頭。

林晚煙照例清晨起灶,剛將豆腐皮晾上屋檐,就聽得毛球“汪”一聲,跳到了門檻邊。

她披著半舊斗篷走出去,只見門前一封紅口小信正落在竹簍上,落款處卻無名。

她將信展開,手指一頓。

【奉尚書臺令,命神農試行制初為倉魂,特設“豐田制”南域試點之一。三月初,將派使入地觀測。】

她不由吸了口氣。

“……來得比我想的快。”

她轉身入屋,從箱底翻出那本她誓要寫完的《豐田制草創志》,墨跡未干,頁角甚至還有灰塵,她手指一點一點地描過邊角,像是撫著什么秘密兵器。

“倉有魂,要活。”

“但人……得先信得過。”

她喃喃說完,忽然想起什么,叫了聲:“豆包!”

“哎!”豆包提著半籃剛摘的豆苗進來,頭發里還粘著草籽,“林姐姐你又要忙啦?”

“嗯。”林晚煙接過籃子,“你去村頭喊喜子、小滿,把西地的分田冊也取來,順便讓老趙頭準備人手——接下來要修新版‘倉魂墻’,這次得寫上十年用的字。”

“要寫‘十年’啦?”豆包眨巴著眼,咧嘴一笑,“林姐姐是要成村里最長壽的女掌柜嗎?”

林晚煙也笑:“那你想不想做村里最能種地的小當家?”

“想!”豆包毫不猶豫。

“那就快跑!”她揚手,“這次不是騙你吃豆腐,是要你學怎么種地種出新官兒來!”

……

與此同時,神農村西邊地頭,卻起了波瀾。

杜小滿家后院,那一排剛筑起的糧棚此刻門閂已斷,幾袋新收的黃豆被撕破,撒得滿地皆是。

她娘坐在門檻邊,紅著眼對村老趙滿堂哽咽:“昨夜后山來了四五個流民,說是討口飯吃,我爹想著讓他們歇歇腳,誰知半夜趁我們睡了,砸了棚,搶了糧!”

“這要擱早幾年,丟就丟了,可現在……那糧是按魂契分的,是全村共養的命糧啊!”

趙滿堂臉色鐵青:“你可還記得幾個樣子?”

“記不清了……”杜小滿也哭起來,“我爹說他們是青柳村那邊逃過來的,說村里被鬧了兵役,全家都跑了……”

“那邊離我們不過十里。”

沈硯之不知何時到了,目光落在滿地豆糧上,語氣冰冷:“若不立制,今夜來四個,明夜就敢來四十個。”

“倉規不可空設,村防不可松懈。”

他轉身看向趙滿堂:“召集村中壯勞丁,立刻設立邊防登記點,舊東山碉堡修繕為崗哨,輪換執守。”

“記住——防饑者,非擋人,是護己。”

趙滿堂鄭重點頭:“明白。”

不遠處,杜小滿站起身,咬了咬牙。

“我要一起上崗。”

她攏了攏袖口,身后小毛孩也連忙學她模樣,站得直直的:“我也要幫我姐姐抓壞人!”

沈硯之看著她們,嘴角卻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他沒有說話,只轉身離開。

走出幾步,他翻出袖中一封早已皺起的信紙。

上頭寫著四個熟悉又陌生的字:

“久違了,沈三。”

落款是:瑯華。

他將信紙收入懷中,目光深遠地望向西山盡頭那片未曾踏足的地帶。

風起。

他知,局才剛剛鋪開。

夕陽西墜,神農村南倉口,那面新豎起的“魂墻”在落日余暉中泛著柔和的光。

林晚煙站在梯子上,一筆一劃將“豐田制·第二階”六字書于魂墻頂端正中。她今日穿了身月青布衣,袖口挽得高高,墨跡沾上指節,卻不急著擦,只一面寫一面講,聲音清亮、字字清晰:

“這面墻,不是用來記仇的,也不是立威的。”

“它,是咱們神農倉的‘信墻’——寫下你的名字,等于說:我信這倉,也信這一畝三分地能養命,也信村里人,肯替咱扛一扛。”

她轉過頭,對著圍坐在倉前的二十多個村民,掃了一眼剛剛分發下去的“倉票式樣”。

那是她昨夜畫的草稿,一面寫“投工記錄”,一面寫“兌換糧點”,上頭還附了“信票編號”和“工時章印”的草格樣式。

“從今日起,咱們先試運行‘以工抵糧’,一票一人、一勞一份。”

“你掃溝渠,我記你一票;你種新田,我記你一票;你守夜,你挑水、你制鹽——都能記票。”

“豐田制第二階,講的就是‘以勞換信’、‘信票入倉’。”

有人小聲嘀咕:“那不是跟早前的糧票一樣?”

林晚煙立刻笑:“可糧票你得托人走門路才有,倉票呢?只要你肯干,不用托人也能賺。”

“這差的,可不是一點點。”

說著,她舉起手中第一張打了章的倉票,朝村人展示:“這是咱神農倉第一號倉票,今后按月兌糧、按季計工——你們拿著它,就等于在倉里有了一份‘份額’。”

“它不是紙,是信任。”

人群漸漸安靜了,有村婦抿嘴,有老漢輕輕點頭,還有孩童抱著竹籃兒躍躍欲試。

林晚煙這才松了口氣,把票遞給身邊的杜小滿。

“來,從你開始。”

杜小滿手指有些抖,卻咬了咬牙,鄭重地簽下了名字。

魂墻前,第一個名字落下。

接著是趙滿堂。

然后是豆包娘、喜子哥、挑鹽的三狗、還有老瞎子吳三嬸。

一個個名字,一道道承諾,像夜色里點亮的燈火,明明滅滅,卻照著這一畝三分地,亮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而在村北的竹屋中,沈硯之靠著窗臺,翻著一封新近收到的信。

那封信信紙素雅,字跡娟秀,用的是江南女子的細筆。

【神農倉初定,倉魂已立,接下來……你是否,還守初心?——瑯華】

他指尖微頓,望向遠方倉墻高處——林晚煙的身影正隨風晃動,像一面在光里飄揚的旌旗。

他眼神微暗,半晌后才低聲喃喃:

“……她太亮,反叫人不忍遮。”

信紙被他緩緩收起,卻并未銷毀。

他知道,這封信的背后,是另一個“局”。

……

與此同時,京城之中,一場暗流亦悄然浮動。

刑部后堂,一間雅靜書屋內,一名身著朱紅官袍的女子正低頭研墨。她眉眼溫潤,笑容得體,嘴角微揚,像春日新綻桃花,一眼柔順無害。

可她手中卻寫著:

“三縣試點之位,姜某愿受一席。原林氏之人,曾為同窗,知其性情。”

落款,姜曼之。

她抬頭,將信封裝入折冊,微笑著吩咐婢女:

“將這封信送至戶部李尚書。”

“是。”

婢女退去后,她拿起酒盞,眸光一斂,輕聲笑:

“林晚煙啊……昔日你在學堂高高在上,如今這倉地草泥,也想與廟堂分庭抗禮?”

“好,我陪你試一試,看誰笑到最后。”

……

夜幕降臨,神農倉外。

林晚煙坐在倉門口的木凳上,毛球趴在腳邊打著呼嚕,倉前魂墻上星火點點,一張張票據封在燭影里,仿佛每一筆墨痕都藏著未來的重重可能。

她望著遠處那座剛整修完畢的碉堡崗樓,又低頭看了一眼寫滿了“新倉票制”的小冊子。

一字一句,全是這兩日她和沈硯之、顧之驍商討夜半而成。

可她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開始。

她望向天邊最后一抹霞光,輕輕喃喃:

“下一步……要守倉,也要守人心。”

毛球搖尾應聲,天光盡落,倉門深閉。

而那一面魂墻下,筆跡猶新,仿佛在靜靜低語:

“我信你,信這倉,也信,咱還能活出條正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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