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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 倉魂公議初開席

朝陽初升,薄霧未散。

神農(nóng)倉外的曬谷場今日早早圍起了粗布簾子,中間一塊石地上鋪了新打的黃泥草席,一口破鼓擱在正中,四周坐滿人。

林晚煙手執(zhí)一張布票原稿,眼神清亮,眉尾含笑。

“今日,是神農(nóng)倉制度設立以來,第一次正式公議。”她語氣不高,卻穿透薄霧,句句入耳。

“我們要議什么?議布票、議工糧、議誰能拿票、誰能記賬、誰來監(jiān)督,甚至——議‘我們該不該繼續(xù)這么干’。”

場下嘩然一片。

“瘋丫頭又想折騰啥?”

“布票制度不是都定好了嗎?”

“議這個干嘛?她說了算就行。”

林晚煙抬手,輕敲破鼓三下。

“我說了不算。你們說了才算。”

這句話像一道石子,丟入湖中。

人群一陣安靜,隨即嗡嗡響起更多議論,許多老漢低頭撓頭,年輕人面面相覷。

鄭三娘第一個開口:“那我們是不是……人人都能說話?”

“人人皆可發(fā)言。”林晚煙點頭,“只要你進了這個圈,就能為自家田說話、為你干的工出聲。”

“那……小娃子也能說?”角落里,小喜子舉起了手,眼巴巴望著她。

“能。”林晚煙看他,“只要你說得出道理。”

小喜子眼睛一亮,鼓著腮幫子,坐直了身。

席中另一側,東村保正胡顯貴哼了一聲,道:“議事是正經(jīng)事,娃娃胡說八道,能叫道理?”

小喜子不服,跳起來就說:“我家今年干了十天工,拿了七文,我爹說不夠買醬油!”

眾人哄堂大笑。

苗氏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爹怕不是想喝醬油當飯吃。”

“我娘說要是按舊村規(guī),今年這地我們根本種不上,是晚煙姐帶我們先起的溝,開了渠,咱們東邊那幾畝才活起來。”

小喜子眼睛亮晶晶:“我覺著,咱要是不講講,是不是又要被那些不干活的人拿票走?”

這話出口,一下捅到所有人心窩子。

不少人面色變了——這兩個月“混票”“偷票”現(xiàn)象確實發(fā)生過,林晚煙也曾拿著賬簿四處“追債”,但沒來得及做制度追責。

“所以,我今天才開這個‘倉魂議會’。”林晚煙緩緩道,“講明白規(guī)矩,定下章法,才能保住我們現(xiàn)在的田、倉,還有票。”

“那……真的每個人都能提改法子?”鄭三娘有點不確定,“我昨晚其實想了個活法……”

“說出來。”林晚煙笑道,“今兒就是讓你說的。”

鄭三娘站起來,手還揣著個破布包:“我想的是,這布票咱們發(fā)得太平整了——一天一張,不管是干重活的,還是坐著數(shù)賬的。”

“咱是不是該分級?比如挑糞、砍柴這種出大力的,一天發(fā)兩張;灶頭做飯、曬谷這類,一張半;打雜的、一張。”

“再比如女工組,不少女人做的活細、耗時,比男人不見得輕——咱是不是也能按工細分票?”

這話一出口,場中一片嘩然。

“這……咱村真沒分得這么細過。”

“鄭三娘說得不假啊,我家老張前幾天曬谷曬得滿背脫皮,拿票還不如隔壁坐著抄單子的。”

“女人也能領多票?這倒是新鮮……”

有人起哄,但更多的人陷入了思考。

林晚煙敲了敲鼓,笑道:“這條,我記下來。‘布票分級制’作為修訂提議之一,進入倉魂議會記錄。”

她回頭看向坐在側席的沈硯之。

“沈先生,你來念一遍會議紀要。”

沈硯之將一頁薄紙攤開,語聲溫淡:“第一屆神農(nóng)倉魂議會,提出議題三項:布票分級、工種細化、女性工票權重分配,暫定為‘三工議案’,記入本倉。”

他念得一字不差,場中一片寂靜。

誰都沒想到——這“瘋丫頭”當真把他們的聲音一筆筆落了案。

胡顯貴咳了一聲:“那我們這些保正,還要不要干事?讓小娃娃也來議會,是不是太亂了?”

“胡保正,你這話就不中聽了。”苗氏撇撇嘴,“你們干得是公事,咱議的,是咱自家命。”

“票是拿來吃飯的,不議票,不就等著餓肚子?”

“再說,小喜子今兒這話說得在理——我看他比你管賬還清楚。”

人群里爆出一陣大笑。

林晚煙趁勢說:“倉魂議會不廢村規(guī),只補不足。我們要把制度做細,把工人話語權真正寫進規(guī)章里。”

“這倉,不是某一家、某一戶的,是我們大家一起壘起來的。”

她聲音不高,卻像帶了錘子,一錘錘砸進眾人心頭。

人群中漸漸安靜,更多的人坐直了身子,望向曬谷場中央。

倉魂議會,第一次,不再是瘋丫頭一個人的戲言。

**

議會結束后,眾人散去,林晚煙與沈硯之留在了倉后書室。

屋內點著桐油燈,昏黃的光灑在案頭薄紙上。

沈硯之從懷中取出一物,放到她面前。

是一封信,封面無名,只在角落刻著一個細小的“辰”字。

林晚煙蹙眉,翻看內容,神色漸沉。

“這封信,是今早掛在我門前的。”

沈硯之語氣低緩,“信中所載,全是我們三村布票分發(fā)的細節(jié),甚至記到了每一日誰領幾張。”

林晚煙:“有人盯著我們。”

“而這個辰字,與你曾經(jīng)在曬谷場后井口撿到的銅片一致。”

林晚煙沉默良久,道:“這是警告?”

“不,是提醒。”沈硯之斂眉,“這人不愿讓你走錯路,但也不打算出面。”

“而且信里最后一段,說得很直白——‘神農(nóng)制若成,將入廟堂耳目’。”

林晚煙靠著椅背,喃喃:“有人在看我們。”

沈硯之:“不止看,還有記。今日你定的三工議案,若成章,便是第一個‘平民勞議權’的試驗。”

“這,是文書的力量,也是制度的試點。”

林晚煙忽然有些發(fā)冷。

她當然知道——從決定“人人可議”那一刻起,這就不再是一個只關于糧食的故事。

她閉了閉眼,語氣卻比燈火還穩(wěn):

“既然寫了,就不怕他們看。”

“怕的,是寫而不真,說而無行。”

沈硯之點頭,從袖中抽出一頁剛寫好的字稿,鋪平:“這就是今日會議紀要,帶頭五份由我謄錄,送交三村與庫中備案。”

“可我懷疑——你這紀要,還沒送出,就被人帶走了一份。”

林晚煙猛然抬頭。

夜深,神農(nóng)倉門口的崗亭微有動靜。

一道藍衣身影翻過墻頭,腳步輕巧無聲,像習慣了夜行的人。

他從倉后窗入,熟稔地避開了油燈殘燭,一步不差地掀起底案,從密格中抽出一頁薄薄竹紙。

那紙上,用細筆寫著:

【第一屆倉魂議會紀要。】

他將紙仔細收好,貼身藏入腰間。

臨走前,那人回頭望了一眼掛在墻上的村制草圖,眼底掠過一抹驚異。

“……真有人做得出?”

他身影一閃,已無蹤影。

翌日,神農(nóng)倉前樹起了一面新牌。

【倉魂議事紀要處】

牌下系著一面小銅鈴,凡有人提出異議或修訂建議,可搖鈴入賬,入冬之前,按季節(jié)進行第二次修訂評審。

這一制度一立,立刻在三村引起強烈反響。

“還能搖鈴?那我是不是能提議老胡家別再賴著不干活還拿票?”

“我家那口子吵著說灶頭太熱,想換工種……你說這個‘議案處’能不能調他去澆菜?”

“這鈴……聽起來咋跟廟里的差不多,能避邪不?”

有人認真議事,有人瞎起哄,但更多的是第一次感到自己“能說話”的微妙安心。

林晚煙看著不斷有人圍觀銅鈴,又好笑又有些悵然。

沈硯之站在一旁,輕聲道:“你真打算讓所有人都有權議制?”

“哪怕他們不懂制度、不懂代價,也不懂后果?”

林晚煙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人不是一開始就懂規(guī)矩的。”她語氣柔和卻堅定,“可我們現(xiàn)在在做的,不就是一件‘讓他們學會規(guī)矩’的事么?”

“這鈴響得多,說明咱們這制度真是扎進他們心里了。”

沈硯之望著她,眼中像是藏著漫山的晨霧,也藏著未說出口的警示。

“只是太響了,就容易驚到上頭的人。”

他回頭望向東南方向,那里,是鎮(zhèn)署與州府所在之地。

而倉內新添的“議事簿”邊角,也已有一縷灰塵上——昨夜?jié)撊胝咦吆螅涣粝铝艘唤z極難察覺的痕跡。

與此同時,村外小道上,一輛驢車正在緩緩行進。

車上坐著的人,面色冷峻,手中握著一封“公函草稿”。

顧和。

他這一日未曾露面,實則與鎮(zhèn)上兩個曾為舊莊頭打過短工的落戶在茶棚密議。

“若林晚煙繼續(xù)推倉魂制,必然激起上頭注意。”

“但若我們能先一步,遞一封‘妄設村制擾民’的文書,附三人簽押,鎮(zhèn)署便有可能臨時封倉停議。”

“她的制度若被叫停,一切便回到原點。”

“她不過是個瘋丫頭罷了。”有人低聲笑。

顧和卻未笑,指尖輕叩函角,“她瘋得可不輕。上一次讓制度扎根成勢的人,最后是怎么死的,你們不記得了?”

“辰字案,三年前,死得不明不白。”

眾人頓時靜了。

“咱們只是想保個地,活口飯,不想摻和這風浪。”另一個年紀大的低聲嘀咕。

顧和慢慢笑了:“風浪來了,你不想摻,浪也會掀你。”

而此時的神農(nóng)倉,卻迎來另一場熱烈討論。

鄭三娘聯(lián)合婦工社五人,提出了“分工分類記工冊”的建議。

“我們從秋糧收起開始,已經(jīng)細分過四種活:重力類、日耗類、精細類、策劃類。”

“每一類配備一名記工人,按日工、周工、累工三類分布計票,并附帶懲獎規(guī)則。”

“譬如誰做得好,工票附一記紅花章;做錯一類,工票扣二分。”

她舉起一張樣稿:“這叫《三等十細工冊》,樣板已經(jīng)試行了三日。”

林晚煙眼睛一亮,接過翻看,紙上墨痕清晰,分項清楚,甚至連“休息日調休工數(shù)”都做了標記。

“你這是……把村制勞動規(guī)則提前寫出了雛形!”

“我們是女人,不是泥。”鄭三娘昂頭,“既然神農(nóng)倉讓我們上了田頭,就不能白上,我們也得讓工變得有底可講。”

林晚煙當即拍案:“此冊收進主案,由婦工社牽頭,編訂第一版《村工記實制度》。”

“以后咱們不只靠記性和人情,靠工本——誰干活誰拿票,誰不干誰別想插手一分糧!”

眾人應聲如雷。

而在另一角,小喜子正偷偷往“銅鈴”處掛了一張紙條。

“提議:每天中午有豆腐吃。”

苗氏一把把他提起來:“你小子是拿制度當飯單看?”

小喜子咧嘴笑:“那不正好嘛——誰說制度不能吃?”

眾人一陣哄笑。

倉魂議事,不再只是制度,不再只是泥地里的字,而是——活起來的生活。

天色轉暗。

林晚煙正準備回屋,就被沈硯之攔下。

“來,我?guī)闳タ匆粯訓|西。”

二人沿著曬谷場后小路,轉入倉庫西角,走進了沈硯之獨設的“制度編審室”。

桌上,一頁新紙鋪開。

上面只寫了一行字:

【辰字線浮出·顧和所為疑涉三年前王府舊案】

林晚煙瞳孔微縮。

“你查到了?”

沈硯之點頭:“他曾為王府舊部一人暗線,負責書信、流通糧料與試點制文書轉抄——那時的王府,也在搞一個制度,叫‘共倉律令’。”

“只是案敗人亡,制度夭折,如今看來,他似想將那未完之制,通過你之倉,東山再起。”

林晚煙坐下,手指無意識敲著桌面。

“難怪他對我們的制度如此熟稔……他是有舊夢的人。”

“只不過……”她低聲,“這夢,不一定干凈。”

而在倉外的一棵老榆樹下,一人輕聲咳了兩聲,將一頁紙遞給一名藍衣信差。

“這,是倉魂議會紀要全頁。”

“快送回鎮(zhèn)署。”

風吹過老榆樹,樹葉嘩啦一聲,像是將所有話語藏進了夜里。

而不遠處的神農(nóng)倉,依舊燈火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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