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那幫人這次又拒絕了德克薩斯收購提議？”

說話的人是安德魯·杰克遜——美國第七任總統，首位民主黨出身的總統，因成功推動《印第安人遷移法案》獲得眾多美國人支持，開啟第二任期。

“是的，安德魯。”

回應的人是馬丁·范布倫。他明面上是副總統，實則是杰克遜多年的政治盟友與心腹摯友，甚至被杰克遜視為政治接班人，打算推舉其成為下屆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二人獨處時，常以隨意口吻交談。

“你確定有向那太子爺明確提出會額外撥款？”

“確實如此。”

“該死！”

美國自北美東北部發端，持續向南部、西部擴張。從法國購得路易斯安那后，美國人一路順利占據廣袤領土，卻在墨西哥處遇阻。尤其與美國接壤的德克薩斯，因土壤肥沃適宜農耕，吸引大量美國人遷入，成為美國政府的眼中釘。起初零星的移民潮逐漸演變為大規模人口流動，甚至引發美國高層震怒。

“馬丁，真的沒有辦法從墨西哥手中拿下德克薩斯嗎？”

“我們唯一的借口是墨西哥欠我們巨額債務，但他們按時償還本息，這理由不足以作為奪取領土的依據。”

墨西哥對領土的主權名分明確，若不訴諸武力，美國難有機會。畢竟美國自身曾是英國殖民地，若否認墨西哥的主權，等同于否定自身獨立合法性——何況美國獨立后還曾對西班牙作戰并獲勝，當時英國也未承認其獨立地位。

“也就是說缺乏正當名義……難道不能直接動用軍隊？”

以暴烈性格聞名的杰克遜，一聽說沒有“正當手段”，立刻萌生軍事干預念頭。這位有過13次決斗記錄的總統，行事風格一貫強硬——當年妻子雷切爾因婚前離婚程序未完全辦妥遭輿論非議，他便親自找非議者決斗并槍殺對方。

“軍隊行不通，英國必然介入。俄勒岡問題尚未解決，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俄勒岡與德克薩斯同樣關鍵：若墨西哥控制加利福尼亞，美國不拿下俄勒岡就無法通向太平洋。

“該死！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要瘋了！德克薩斯本該屬于美國！”

眼看總統暴跳如雷，馬丁忽然想到迂回之計：“若直接介入不可行，不如扶持德克薩斯獨立，再以‘自愿合并’名義納入美國。”

“妙！立刻制定計劃，先派情報人員潛入德克薩斯，拉攏當地有影響力的美裔居民。”

兩人一拍即合，埋頭于奪取領土的密謀中。

本以為失蹤的人突然出現——曾被派往古巴的密探里卡多·索林，當年還是上尉，如今已晉升少校。

“記得當時派人去古巴搜尋無果，已按失蹤處理，平安歸來就好。”

“謝殿下關心。”

原來他遭遇風暴，歷經艱險數年后才返國。

“一同執行任務的埃斯特萬少校呢？”

“他另有任務外出，預計下月返回。”

“你回來就好。這幾年究竟經歷了什么？詳細說說。”

里卡多少校開始講述那段坎坷往事。

時間回到1828年9月。

“見鬼，夏末居然遇上颶風！”

在古巴為墨西哥帝國執行情報任務的里卡多·巴爾加斯上尉，乘船向帝國傳遞情報時突遇颶風。海浪如瘋獸般顛簸船只，天空電閃雷鳴，狂風呼嘯。

盡管墨西哥海軍建制不全，但身為情報人員的里卡多仍以軍人意志告誡自己：必須完成任務。幸虧經驗豐富的老水手們全力協助——雖脾氣暴躁要價高，實力卻不容置疑。

眾人在風暴中迷失方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卻隨破船漂到美國新奧爾良。

“看這船況，回古巴是不可能了——根本哪兒都去不了。”

一位會西班牙語的美國人見狀說道。

里卡多和船員們身無分文，連溫飽都成問題。所幸新奧爾良的旅館老板伸出援手：“你們看著像遇難者，我介紹些零工，旅館費用給你們打折。”

眾人咬牙挺過寒冬，待春天來臨時，攢下的錢僅夠一人支付船費。里卡多卻拒絕獨自離開：“這錢是大家一起賺的，不能丟下你們。”

于是他們決定徒步前往德克薩斯。臨行前向老板道別：“這段時間多謝照顧。”

“你們吃了不少苦，路上當心。”

511英里（約823公里）的路程，地圖標注模糊，所謂“定居點”不過是荒野。他們靠獵捕動物充饑，某次里卡多用劣質短刀刺中野豬，搏斗許久才將其制服。

“必須在入冬前趕到。”

看似每天18英里（約30公里）的路程，卻因地形復雜舉步維艱。等待他們的，是更漫長的未知磨難。

“艦長……這并非毫無希望吧？”

已有船員陷入絕望。并非任何人的過錯，只因天災才落得如此境地，眾人連可埋怨的對象都沒有。

“我們能做到，胡安。相信我。”

里卡多上尉雖自身也處境艱難，仍一邊安撫船員，一邊行動著。

他們抵達墨西哥帝國的德克薩斯開拓地時，正值盛夏的八月中旬。

“到了！”

初春剛一開始便出發，如今總算在盛夏抵達。

“好在趕在入秋前到達了……大家都辛苦了。等我回到墨西哥城，定會好好獎賞各位。”

“咳，全靠艦長閣下才保住性命，只需按原定約定支付報酬即可。”

這里是墨西哥帝國的領土。身為海軍上尉的里卡多，本應能得到地方行政部門的協助。

里卡多上尉卻感到了一絲危機感。史蒂文·奧斯汀的開拓村規模龐大。

“這哪是開拓村，分明是座城市。”

“哈哈，德克薩斯總人口已超過三萬了。”

聽說里卡多上尉抵達圣安東尼奧，一個名叫史蒂文·奧斯汀的人親自前來迎接。

“不過這里都在用英語或德語……？”

“是的。大家都更習慣母語。”

“這樣啊，幾乎看不到墨西哥人，大多是美國人嗎？”

“哈哈，瞧您說的。我們都是生活在墨西哥帝國的墨西哥人。”

里卡多上尉的直覺開始發出警告。他雖不清楚帝國政府與史蒂文·奧斯汀簽訂的合約具體條款，但放任如此迥異的城市存在，顯然有問題。他決心將此事稟報給墨西哥帝國政府。

“……沒有船？”

“是的，只有臨時港口和小型貨船，沒有能航行那么遠的船只。”

德克薩斯目前沒有能將里卡多上尉及其船員送回墨西哥的船只。最終，他們不得不再次選擇陸路行進。

“至少能提供些物資支援吧？”

“可以，但等過冬后再出發不是更好嗎？大家的狀態看起來實在糟糕……”

這是事實。里卡多上尉和船員們在過去五個月里，吃不好、睡不好、洗不好。在此狀態下再次陸路行進，無異于自殺。要恢復體力，需等到秋天。

“……行進途中若遇冬季太過危險，那就先在此過冬吧。”

“好的，請隨意停留。”

“既然如此，得進一步調查才行。”

里卡多上尉留在圣安東尼奧，開始調查。他想弄清這危機感的根源。

“難道只因有間諜活動，就懷疑一切？不，這里顯然有問題。”

他很快發現了諸多異常之處。

首先是人口構成問題。

“總人口約三萬，墨西哥人恐怕僅有三千左右。別說西班牙語，墨西哥人竟在學習英語和德語。”

美國移民中，大多是英國裔和德國裔。

還有其他問題。

“移民的土地面積太大了。加利福尼亞那邊，最初的開拓者最多也就分得160英畝，通常是80到120英畝。但這里……”

開拓者們擁有面積大得離譜的土地。隨著調查深入，疑慮愈發強烈，里卡多上尉四處奔走。

一日，史蒂文·奧斯汀突然前來問候。

“聽說您最近四處走訪……冬天寒冷，怕您如此奔波會生病。”

里卡多上尉心想：“說是問候，卻帶了這么多隨從？”

他想直接攤牌，卻深知在德克薩斯無法與史蒂文·奧斯汀抗衡。

“……我會安分休息的。”

里卡多上尉下定決心，一定要將對這些人的疑慮稟報給墨西哥帝國政府。他相信王室定會懲治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