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羅尼莫在設計水壩的同時，也同步進行著灌溉水渠的設計工作。

水壩本身具備多種功能，但他的主要目的是提升農業生產力。雖然在設計中為未來的水力發電預留了空間，但目前還難以投入使用。若想通過灌溉設施將水從水壩輸送到農田并合理分配，從設計階段就需要充分考量。

“灌溉設施的根本目的是從水源地取水并供應至農田，關鍵在于對水流進行合理控制。”奧爾特加建設公司的建筑師們每天都會在現場聆聽這樣的講解。許多人甚至隨身攜帶便于放入口袋的筆記本，隨時記錄他的話。

“一切從水源地取水環節開始。過去，僅這一起點就困難重重，只能依靠自然坡度，或使用手動泵、鏈式泵、風力泵等低效設備，這也是難以建成完善灌溉設施的原因。但我們將使用這種設備。”

這是一種以蒸汽發動機為動力的往復式直動泵，其原理與火車頭一致，均通過蒸汽壓力推動活塞做“直動”運動。“火車頭工廠生產的多管式鍋爐、活塞、氣缸、閥門、連接連桿等部件，均可直接用于此。”從規劃設計火車頭工廠時，埃羅尼莫就考慮到了這一點。

“早期僅蒸汽發動機本身成本就很高，用于灌溉設施經濟性太差。但如今蒸汽發動機裝置已實現量產，生產成本大幅降低，這才讓這種應用成為可能。”這種泵在采礦現場也能發揮作用，堪稱實現高效地下開采的得力工具。

“通過這種裝置將水提升后，需通過水渠輸送。此時，充分利用自然坡度以最小化能源消耗至關重要，也就是說，管道設計也很關鍵。”

“先生，我有個問題。”

“說吧。”

“如果某塊農田供水過多該如何處理？”

“問得好。首先應通過精準調控避免這種情況，但萬一發生，就需借助排水系統，當然這需要農場主自行承擔費用。排水系統的相關事宜，我們稍后再談。”

就這樣，埃羅尼莫一邊反復講解水壩與灌溉設施的設計，一邊培養著奧爾特加建設公司的建筑師團隊。

白天投身于水壩和灌溉設施建設，夜晚則要管理多項事務。屋外已夜幕深沉，他的天棚卻被多盞油燈照得通明。

今天，迭戈又帶來了信件。

“唉……人口總量還是嚴重不足。雖然移民不斷涌入，但都被分配到未開墾土地，無法轉化為工業化勞動力。”

事業整體進展順利，但所有企業都面臨一個共同難題——人力短缺，奧爾特加建設公司尤為嚴重。同時推進的開拓村落建設、鐵路工程，加上他新啟動的水壩與灌溉設施項目，產生了巨大的勞動力需求。

移民數量不少，甚至財務代理曾因移民過多造成財政負擔，請求調整移民合同，將原本每百戶50比索的激勵金降至40比索。問題在于，這些移民全部流向了未開墾土地。

“正如先生的規劃，預計十年后人口將開始激增，但眼下勞動力依然短缺。”墨西哥帝國的工業化已起步，目睹埃羅尼莫通過多個項目積累巨額財富后，上層社會的克里奧約人和梅斯蒂索人逐漸開始涉足各類產業。過去埃羅尼莫一人就能滿足勞動力需求，但隨著競爭者出現，離開農場的人口逐漸減少，勞動力短缺問題日益嚴峻。

“而且，離開農場的人并非都流向城市，很多都去了加利福尼亞。”

“加利福尼亞傳出‘分土地’的消息，已傳遍全國。”

盡管加利福尼亞淘金熱有所降溫，但“定居即分配未開墾土地”的傳聞吸引了超過30%的農民選擇前往該州，這使得從大莊園吸引勞動力的計劃未能完全轉化為城市勞動力。

“既然內部人力不足，就只能引入外部勞動力……”

“您是指移民嗎？但現行政策是為移民分配土地用于開墾啊。”迭戈疑惑地問。

“仔細看合同就會發現，給予移民家庭土地和免稅優惠只是條件之一，而向移民公司提供激勵的條件僅僅是滿足人口數量要求。”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即便不分配土地，只要提供來墨西哥帝國的福利，就能吸引移民。”迭戈很快領會了埃羅尼莫的意圖。

“沒錯，我們將其稱為‘城市移民’。前往未開墾土地的移民為‘開拓移民’，從西班牙引進以填補行政人力缺口的稱為‘行政移民’——這類移民需懂西班牙語并具備基礎算術能力。”

埃羅尼莫將移民分為三類：用于開墾墨西哥帝國廣袤荒地的開拓移民、填補工業化勞動力缺口的城市移民、補充嚴重不足行政人力的行政移民。

“名稱很貼切。但城市移民能獲得什么福利？若不如同開拓移民般提供土地級別的優惠，恐怕難以吸引他們選擇城市。”

“有兩項措施。一是提供‘10年就業保障’——對我們而言，勞動力短缺時引進移民并無損失，而對外國移民來說，這是相當有吸引力的條件，尤其是明確承諾給予與勞動強度匹配的工資。”

迭戈思索片刻后說：“確實，這對移民來說是不錯的條件。但相比免費分配約100英畝土地的開拓移民，福利似乎仍顯不足。”

“所以還有第二項措施——為移民提供城市住房，土地和建設費用可長期無息分期償還。”與免費分配的荒地不同，城市土地成本更高，還需投入建材和人力，無法免費贈送。此外，公平性也很重要：前往加利福尼亞的農民享受開拓移民待遇，而進入城市的農民卻無福利，推行城市移民需給予本國居民類似優惠。反正未來數十年就業機會充足，他們遲早能還清費用。

“首先會提供住房，還能無息償還……雖然是不錯的福利，但現在我們墨西哥哪有那么多住房呢？”

“得先建起來。他們不打算提供獨棟住宅，而是計劃建造多戶住宅，按每個成年家庭成員249平方英尺（7坪）、每個孩子177平方英尺（5坪）的標準分配。這樣一來，或許能改變以往必須以家庭為單位移民的開拓模式，讓單身人士也能移民。”

“以五口之家為例，就是1029平方英尺（29坪）。和開拓移民相比，這條件應該挺有吸引力的，畢竟城市房價太高了。”

隨著工業化推進，城市人口密集，房地產價格持續上漲，這一提議確實很有吸引力。

迭戈思索片刻后說：“可是，就算想建房子，現在奧爾特加建設公司的人力嚴重不足，哪有精力在城市里蓋多戶住宅呢？”

開拓村建設、鐵路建設、水壩和灌溉設施建設早已讓奧爾特加建設公司不堪重負，但辦法并非沒有。

“讓移民自己來建。”

“您說什么？”

“移民來了就直接雇傭他們加入奧爾特加建設公司，先從蓋自己的房子開始。既能拿工資，又能蓋自己住的房子，多好的事。”

“……”

“暫時住帳篷這點苦都受不了嗎？就連我這個皇太子都親自來這兒工作，住在帳篷里。”

“嗯……您說得對，可是……”

“那就馬上給雷吉納德寫信。”

“是，殿下。”

迭戈神情緊張地拿起了信紙。

10周后，倫敦。

倫敦移民公司老板雷吉納德拆開了寄給公司主顧的信件。

“什么？城市移民？看看內容……”

雷吉納德通讀了信件。

“原來不是開拓移民，是想讓人們搬到城市里去。條件看起來還不錯？利亞姆，你看看。”

雷吉納德把信拿給在辦公室工作的愛爾蘭人利亞姆·墨菲看。

“怎么樣，利亞姆？這條件不錯吧？”

“確實不錯。開拓移民條件雖好，但很多人害怕去荒無人煙的地方從頭開墾，而且聽說原住民偶爾會襲擊移民點。但如果是送去城市，還提供工作和住房，還能無息償還？這挺有吸引力的。”

“等等，原住民？原住民襲擊是什么情況？”雷吉納德嚴肅地問道。

“我有個朋友移民去了加利福尼亞，前不久來信說，墨西哥帝國確實遵守了承諾，但最近有原住民部落襲擊開拓村，好在里奧快遞的警衛隊擊退了他們。”

“嗯……幸好擊退了，但這種信息還是該告知客戶。都說大事發生前會有小征兆。”

雷吉納德在給皇太子的回信中補充了原住民襲擊的內容。

加利福尼亞州圣巴巴拉。

“那里曾經是我們的領地……”

“別留戀了，那里已經是西班牙人的地盤了。”楚馬什部落酋長米舒普舒諾說。

“父親，他們現在已經從西班牙獨立，成立墨西哥了。我去傳教所打聽過，我們難道不能也這樣嗎？”

“不管是西班牙還是墨西哥，對我們來說沒區別。但你居然敢去傳教所，為什么要做這種事！”米舒普舒諾聽了兒子的話，驚訝地抓住帕庫的手臂搖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只是我，部落里的其他年輕人也受夠了被驅趕的生活！”

最近幾年，數十個開拓村陸續出現，他們很快就會抵達這里。如果繼續被往北驅趕，要退到哪里去，又能堅持多久？

曾經有兩萬人的部落，在西班牙帶來的疾病和鎮壓下，如今只剩約一萬三千人。西班牙傳教士以“教化”之名，強迫他們遷往各地的傳教所，在那里壓制楚馬什文化，強迫他們服勞役。

不滿在1824年爆發，許多楚馬什人從傳教所發動叛亂并逃脫。逃出來的丘馬什人避開白人，在故鄉圣巴巴拉的東北方定居。

“就算這樣，你還要去那里？要是暴露了我們的位置怎么辦！”

“他們早就知道我們的位置了。現在他們占了需要的土地就暫時放過我們，但等需要更多土地時，就會打到我們現在的居住地，我們又會被趕走。”

“……所以，你想說什么？”

“我們要在這片土地上生存，除了斗爭別無他法。敵人的兵力和武器庫位置我都摸清了，父親。”

帕庫堅定的眼神表明他已下定決心，那是不同于中年酋長米舒普舒諾的、充滿青年銳氣的目光。

說完，帕庫離開父親，加入了其他年輕人的行列。勸阻已是徒勞，他們早已不再聽米舒普舒諾的話。

“唉……神啊，請守護他們……”

掌管自然與土地的神靈，這次依然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