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脖頸,遠離了這匕首兩寸。
劉遠貞死死箍住她的肩膀,察覺到她不老實的動作,利刃又逼近三分。
“立馬給我備船備糧備銀,誰敢靠近,她就給我陪葬。”
這下趙景行徹底老實了,連忙示意趙二等人讓出一條通路。
她壓低了嗓音,生怕刀劍無眼,傷到自個兒。
“殿下不若乘我來時的子船,只需命人放些銀錢和糧食,就可出發。”
劉遠貞是個變通的性格,思考片刻,就采納了她的方案。
船上一撥人忙不迭地用繩索往子船里下吊糧食和銀錢。
劉遠貞的一眾親信們擋在人前,為他撤退做足了準備。
而他本人,則挾持著趙景行緩步移動,通過人群,行至船身側開口處,這里已經固定好了一座船梯,走下去就是子船停靠處。
天時地利人和皆聚于此。
子船裝了半船的銀糧,劉遠貞謹慎地瞥了一眼。
他沉住氣,提出第二個要求:“所有人后退十步,不得靠前。
若敢前來追擊,晉王血濺當場。”
趙二帶著等人如他所說,又后退了十步。
劉遠貞見時機合適,吩咐身前的親信:“看好他們,等我下船發令,你們就跟上來。”
隨即他背對定波號,帶著趙景行一步一步走下船梯,時不時地回頭察看情況,直到他踩穩了船艙。
從定波號轉移到子船,中間有一段視野盲區,這是他最不放心的地方,好在算是平安落地了。
他心下微松,不禁感慨,天無絕人之路。
環視子船一周,確定沒有異常情況之后,他這才面對定波號巨大的船身,準備招呼親信們下船。
剛要開口,他耳邊就響起利刃破空之聲,他反應極快,立馬就要揮刀帶走趙景行墊背。
趙景行早有準備,用手心護住喉嚨,空手接白刃,硬生生抗住了這一刀。
與此同時,“噗嗤”一下,他先是聽見聲音,才感到肚腹一涼。
他不甘心地回頭看去,是晉王身邊那個侍女流云,身披黑篷布,趴在子船上的雜物堆里,趁他后背無人,立身出刀。
趙景行脫離他的控制,倒吸一口涼氣,回身一腳把他踹倒在地。
“開船。”
子船的角落里又起身幾個披著黑篷布的侍衛,有條不紊地為劉遠貞吊氣續命,拿出藥箱為趙景行上藥,同時開動船只,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九月初四晚,晉王與前朝余孽纏斗落水,生死不知的訊息傳回京城。
與這條消息一同入京的,還有晉王尋到的一百萬兩黃金。
朝野嘩然,既欣喜于國庫空虛之危暫得緩解,又哀嘆于功臣晉王英年早逝。
趙二在御書房一一答過圣上的問話,隨即領命,再下江南尋找晉王。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當夜何等狂風驟雨、波濤洶涌,晉王死局已定,圣上此舉,不過是為了全乎自己的兄弟之情罷了。
鎮國公府內,慕容復也得知了趙景行的死訊。
那塊晏晏給他的玉佩已經說明了一切。
玉佩背面陰刻“行止”二字。
趙景行,字行止。
豪擲十金買下游記祖本,衣物使用宮廷御品紫檀香,喜好以男裝外出,常去江陵縣“做生意”......
她留下的線索實在是太明顯,只是自己缺失了記憶,把她當成唯一的依靠,不愿去細想這其中的不合理之處。
那個與自己生活了三個月的妻子,正是上京城內的晉王。
慕容復無比后悔分別前的那兩日,沒有和她好好說句話,也沒有好好陪在她身邊。
他叫來跟他一起回府的觀棋,想從他這里打探到與她有關的消息。
可是,觀棋也不知道。
他腦海里不停地回響著那日趙景行說的“夫君只管等我,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要信。”
他企圖從這話中找到一絲證據,證明她還在人世。
當然,這一切,都與趙景行無關了。
所謂狡兔三窟,她在德安府下的桃源縣另起一窩,安心保胎待產。
桃源村民風淳樸,趙景行以新喪寡婦的名頭,在村東頭修建了一座大院,在一干鄰居艷羨又惋惜的目光中入住此處。
艷羨的是李二妮,她早早嫁給了同住村東頭的張鐵牛。
她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熬得人老珠黃,卻沒落著一點好。
張鐵牛稍有不如意,就對她拳打腳踢,還時常上鎮子里尋花問柳。
在見到趙景行這個新喪寡婦的時候,她突然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張鐵牛如果死了,她的日子或許能過好多。
惋惜的是徐大能,他是一個早年喪妻的鰥夫。
他作為村里唯一一個鰥夫,日子不怎么好過,回家了冷茶冷飯無人招待,冷床冷被無人陪伴。
于是他覺得那個搬來的鄰居,定是也和他一樣,夜夜獨守空房,寂寞無人陪伴。
最大的惋惜,大概就是如此貌美如花的鄰居,沒了男人,還有了身孕。
趙景行并不關心她的鄰居們在想些什么。
她終于放松地躺在紫藤花架下,聽趙二回來匯報京中大小事務。
朝中現在已經炸開了鍋,這一百萬兩黃金就像天降之財,六部官員們爭紅了臉,紛紛上書要求撥款填補往年缺銀。
每道奏疏都說得言之有理,天花亂墜,否了誰都不合情理。
這錢究竟該怎么花?花給誰?
光是分錢這一件事,就夠圣上和大臣們頭疼許久了。
細細問過各部態度,趙景行話鋒一轉,“鐘太醫那可有消息?”
趙二回道:“鐘太醫已經答應過府為世子診治。”
趙景行懶散地打了個哈欠,“那就好,需要什么藥材,想要什么,都從晉王府暗中撥去就行。”
匯報完畢,趙二站在一旁,沒有要離去的意思,他猶豫著怎么措辭,嘴巴始終不知道怎么開口。
趙景行看不慣他這慢吞吞的動作,踢踢小腿,示意他快點說。
“還有什么事,直說就行,回京一趟,怎么變得這么磨嘰。”
“鏡娘托我通傳,說想見您一面。”趙二最后干巴巴地說出這句話。
趙景行來了興致,自從鏡娘策反安富貴之后,她就如約把身契和路引給了鏡娘,怎么現在還有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