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平的呼吸在胸腔里凝結成冰。鏡中的自己正對著他微笑——那個笑容如此熟悉，正是他之前在門外看到的恐怖表情。他的雙腿像灌了鉛，無法移動分毫。

“不，這不是我...“趙小平顫抖著抬起手，觸碰自己的臉。鏡子里的影像卻比他慢了一拍，當他的手指已經碰到臉頰時，鏡中的手才緩緩抬起。

門外的撞擊聲越來越劇烈，木門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周明——或者說那個偽裝成周明的東西——正在用某種非人的力量撞擊著門板。每一次撞擊都讓墻上的鏡子微微顫動，無數個趙小平的倒影在鏡中搖晃，像一群被困住的幽靈。

“你得做出選擇?！扮R中的趙小平突然開口，聲音如同從水下傳來，模糊而扭曲，“成為它，或者成為我?！?

“這是什么意思？“趙小平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搖椅。他驚恐地發現搖椅上不知何時坐著一個模糊的人影，正是最初他看到的那個人影。

“時間不多了?！扮R中的趙小平指了指正在破裂的門，“一旦它進來，你就會變成下一個周明?！?

趙小平的大腦飛速運轉。周明曾經也是受害者？被轉化成了這個空間的一部分？他環顧四周，突然注意到墻上的一面小鏡子沒有映出他的倒影，而是顯示著一條陌生的走廊。

“那是什么？“他指著那面鏡子問道。

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出口。但你必須打破規則才能到達?！?

門板中央出現了一道裂縫，一只蒼白的手從裂縫中伸了進來，手指像蜘蛛腿一樣細長，關節處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趙小平的血液幾乎凝固——那不是人類的手。

“什么規則？“他急切地問道，聲音因恐懼而嘶啞。

“第三條規則?！扮R中的趙小平說，“當它叫你的名字時，回答它?！?

趙小平的瞳孔驟然收縮。周明明確警告過他，絕對不能回應名字的呼喚。但此刻，門外的生物已經開始用周明的聲音呼喚他：“趙小平...我知道你在里面...開門吧，我們需要談談...“

那聲音如此逼真，帶著周明特有的溫和語調，卻讓趙小平渾身發冷。他看向鏡中的自己，后者點了點頭。

“趙小平...“呼喚聲越來越近，那只手已經摸索到了門鎖，“別害怕...“

趙小平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我在這里?！?

瞬間，房間陷入了死寂。撞擊聲停了，呼喚聲也消失了。趙小平睜開眼，看到那只蒼白的手僵在了原地，然后像被火燒的蠟一樣開始融化。

墻上的鏡子突然全部轉向，對準了同一個方向——那面顯示著陌生走廊的小鏡子。鏡中的趙小平露出勝利的微笑：“現在，跑！“

趙小平沖向那面小鏡子，伸手觸碰鏡面。令他震驚的是，他的手穿過了玻璃，仿佛那只是一層水膜。他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席卷全身。

穿過鏡子的瞬間，他跌倒在一條陌生的走廊里。這條走廊與他之前所在的完全不同——明亮的燈光，潔白的墻壁，盡頭有一扇標著“EXIT“的紅色門。

趙小平爬起來，踉蹌著向那扇門跑去。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門把手的瞬間，背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趙小平？你要去哪里？“

他僵住了。那是他母親的聲音，已經去世五年的母親。理智告訴他不要回頭，但情感卻戰勝了理智。他緩緩轉身，看到走廊中央站著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

“媽...？“趙小平的聲音顫抖著。

身影漸漸清晰，露出他記憶中母親慈祥的面容。但下一秒，那張臉開始扭曲變形，皮膚像蠟一樣融化，眼睛變成漆黑的空洞——正是他之前看到的恐怖面容。

“你答應過要陪我的...“母親的聲音變成了無數人重疊的嘶吼，“留下來吧，兒子...“

趙小平驚恐地后退，后背撞上了出口的門。門無聲地開了，他跌入一片刺眼的白光中。

當視線恢復時，趙小平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圓形的房間里。房間沒有門窗，墻壁上密密麻麻地貼滿了照片——全都是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人，每個人都帶著驚恐的表情。在房間中央，放著一把搖椅，上面坐著一個背對他的身影。

“歡迎來到中心?！耙粋€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你是第314位訪客?！?

趙小平轉向聲音的來源，卻看到墻上的一張照片突然變成了周明的臉，然后又變成了他自己的臉。

“這是什么地方？“他問道，聲音因絕望而嘶啞。

“這是中轉站?！奥曇艋卮穑敖橛诂F實與噩夢之間。有些人在這里找到了出路，有些人則成為了建筑的一部分。“

搖椅緩緩轉了過來，上面坐著一個全身被陰影籠罩的人形。當它完全面對趙小平時，陰影突然散去，露出了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選擇吧。“無面人說，“留下成為向導，或者繼續尋找出口——但警告你，后面的路更加危險。“

趙小平看向墻上自己的照片，發現它正在緩慢變化，逐漸變得和周明的照片一樣扭曲?！叭绻伊粝?..會怎樣？“

“你會忘記自己是誰，成為下一個周明。“無面人伸出手，掌心躺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或者你可以繼續前進，但沒人知道后面有什么。“

趙小平想起了周明奇怪的行為，想起了那些被刻意引導避開的地方。他突然明白了——周明是在保護他，不讓他看到更可怕的真相。

“我選擇繼續。“他說，伸手去拿鑰匙。

就在他的手指碰到鑰匙的瞬間，整個房間開始旋轉。墻上的照片紛紛脫落，露出后面無數雙眼睛。無面人發出刺耳的笑聲，身體像煙霧一樣消散。

“那就去吧，勇敢的傻瓜！“笑聲在空氣中回蕩，“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趙小平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走廊，但這次，所有的門都大開著。每個房間里都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全都面朝著他。鑰匙在他手中發燙，上面刻著一個數字：314。

走廊盡頭出現了一扇從未見過的黑色大門。趙小平握緊鑰匙，開始向那扇門跑去。當他經過那些敞開的門時，里面的人影紛紛伸出手，試圖抓住他。他躲閃著，感到冰冷的指尖擦過他的手臂。

就在他即將到達黑門前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了路中央——周明，或者說那個曾經是周明的生物。它的身體已經扭曲變形，四肢像蜘蛛一樣細長，但臉上依然戴著那副破碎的眼鏡。

“你不該來的...“它用多重聲音說道，“回去...還來得及...“

趙小平舉起鑰匙：“讓開！“

周明的身體突然抽搐起來，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拉扯。它的嘴裂開到不可思議的寬度，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叫，然后像煙霧一樣消散了。

黑門近在咫尺。趙小平顫抖著將鑰匙插入鎖孔，輕輕轉動。門開了，里面是無盡的黑暗。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黑暗吞噬了他。趙小平感到自己在墜落，墜落，仿佛永遠到不了底。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低語：

“記住，當你醒來時，游戲才真正開始...“

刺眼的光線讓趙小平睜開了眼。他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腕上連著輸液管。窗外是明媚的陽光，護士正在床邊記錄著什么。

“你醒了！“護士驚喜地說，“你昏迷了整整三周。“

趙小平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的喉嚨像被火燒過一樣疼痛。

“別著急說話?！白o士安慰道，“你在公寓里煤氣中毒，幸好鄰居發現得早?！?

煤氣中毒？公寓？趙小平的記憶模糊不清。他隱約記得一個無盡的走廊，無數扇門，還有...周明？那是誰？

護士離開后，趙小平掙扎著坐起來。病房的電視正在播放新聞，畫面顯示一棟公寓樓的走廊，警方正在封鎖現場。

“...這是本月第三起離奇死亡事件...“記者說道，“死者均為年輕男性，尸體被發現時都呈現出極度驚恐的表情...“

趙小平的血液凝固了。電視上的公寓走廊，正是他夢中見過的那個！而更可怕的是，鏡頭掃過的警員中，有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子正對著鏡頭微笑——那張臉，分明就是周明！

就在這時，病房的燈突然閃爍起來。趙小平驚恐地看向門口，發現周明正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份病歷。

“趙小平先生？“周明——或者說穿著醫生白大褂的周明——微笑著走進來，“我是你的主治醫師。感覺好些了嗎？“

趙小平想尖叫，想逃跑，但他的身體無法移動。周明走到床邊，俯下身來檢查輸液管。當他的臉靠近趙小平的耳邊時，趙小平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多重聲音：

“歡迎回到現實...或者，這只是另一層夢境？“

周明直起身，臉上依然是專業的微笑。他拿出一面小鏡子，舉到趙小平面前：“看看你自己，趙先生。你還認得這張臉嗎？“

鏡子里，趙小平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張臉正在緩慢地扭曲變形，皮膚像蠟一樣融化，嘴角卻詭異地向上揚起，露出一個夸張到幾乎撕裂臉頰的笑容。

“不——！“趙小平終于發出了聲音，但那已經不像人類的尖叫，而像是無數聲音的重疊。

病房的門關上了。監控屏幕上，病床空空如也，只有一面破碎的小鏡子靜靜地躺在枕頭上，鏡面上用血寫著數字：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