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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太陽底下(3k)

太陽底下,艾米麗.卡爾加哭得驚天動地。

其實她心里有點犯嘀咕:自己到底為啥要哭呢?

就像她同樣搞不懂,為啥非得離開鋪著軟乎乎地毯、堆滿漂亮娃娃的閨房,跑到這光禿禿、連片像樣遮陽棚都沒有的大廣場上“罰站”。母親父親發了話,她只好穿著最心愛、綴滿蕾絲花邊的新裙子來了。

現在,眼淚倒是很配合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可為什么呢?

艾米麗小小的腦袋瓜里一片茫然,她甚至沒覺得多委屈。

但是——環顧四周:湯姆在地上滾得像條泥鰍,嚎得震天響;蘇珊把臉死死埋在膝蓋里,肩膀抖得厲害;就連那個平時總是昂著小腦袋、神氣得不得了的子爵家的小姐,這會兒也抽抽噎噎,鼻頭紅得像顆小櫻桃。哭聲此起彼伏,像洶涌的海浪一樣把她包圍了。

艾米麗心里的小算盤飛快地撥動著:不哭的話……就顯得太不合群了!不合群的人,以后那些熱鬧的沙龍、刺激的狩獵……誰還會邀請你呀?她可不想錯過那些好玩的事兒!

于是,艾米麗深吸一口氣,調動起她五歲人生里最飽滿的情緒儲備,小嘴一癟,加入了這場哭嚎交響樂。她一邊賣力地哭著,一邊用淚眼朦朧的大眼睛在混亂的人群里焦急地搜尋。

找到了!

那個熟悉的、即使在哭也努力維持著一點儀態的身影——莉莉安小姐。

艾米麗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提著礙事的裙擺,一邊維持著“哇哇”的哭聲,一邊邁開小腿,跌跌撞撞地朝著莉莉安的方向跑去,途中還差點被一個同樣在亂跑找媽媽的小男孩撞倒。晶瑩的淚珠隨著她的跑動,甩落在石板地上。

...

莉莉安.索菲奧斯也在哭,但她哭得有點心虛。

因為這席卷廣場的哭嚎風暴,那第一聲嘹亮的、撕心裂肺的“哇——”,正是從她嘴里發出來的。她當時只是茫然地站在那兒,看著父母的身影消失在廣場邊緣,再抬頭望向指揮臺上那位遠比她父親更具威嚴、仿佛山岳般矗立的羅伯特.基里曼大人......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委屈感毫無預兆地沖垮了她努力維持的堤防。

等她意識到自己闖了多大的禍,整個廣場已經被她點燃,哭嚎聲浪如山崩海嘯,再也止不住了。

此刻,莉莉安正用手帕捂著嘴,試圖壓下過于響亮的抽噎;

同時努力挺直脊背——索菲奧斯家的人,即使哭泣也要保持儀態。

她腦子里亂糟糟的:神選者......到底是什么?是要像那些老祭司一樣整天念念叨叨嗎?還是要去很遠的地方?我的下午茶點心......餅干......是不是吃不到了?就在這時,一個粉色蕾絲的小炮彈猛地撞進了她的懷里。

“莉......莉莉安小姐!”艾米麗帶著哭腔,緊緊抱住莉莉安的腰,“我......我來了!”

“我們一起哭!”

艾米麗仰起滿是淚痕的小臉,一邊抽搭,一邊還不忘給莉莉安一個“我懂你,我們是統一戰線”的堅定眼神,“莉莉安小姐你知道等下會發點心嗎?還是......還是像蘇珊說的那樣,只發面包?”

艾米麗顯然聽到了周圍帶著哭聲的議論,把最關心的問題之一拋給了她心中的權威。

莉莉安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她低頭看著這個掛在自己身上、哭得比自己還“專業”的跟屁蟲,聽著她關于點心和面包的問題,心頭那點心虛瞬間被一種荒謬的無力感取代。

她僵硬地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拍了拍艾米麗的后背:“別......別問了,艾米麗......安靜點哭......”

莉莉安也不知道有沒有點心,她只想讓這可怕的噪音停止!

就是因為你們這樣,才更停不下來啊!

她們倆的抱頭痛哭,艾米麗單方面抱得很緊,很快成了混亂中心的一個小焦點。

幾個離得近、原本哭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看到地位最高的莉莉安小姐和卡爾加家的小姐都哭在一起了,像是找到了某種許可和榜樣,也抽抽搭搭地挪了過來,怯生生地圍在她們旁邊。一個膽子稍大的女孩學著艾米麗的樣子,輕輕拉住了莉莉安垂下的另一只手。哭聲似乎也找到了某種節奏,不再是完全的混亂,更像是一種集體宣泄的背景音。

而那個一直追問面包的歪辮子女孩蘇珊,在得不到那些大人的明確答復后,終于鼓起勇氣,也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這個看起來稍微“安全”一點的小團體邊緣,帶著哭腔小聲問:“莉莉安小姐,卡爾加小姐,你們知道等下有吃的嗎?我......我好餓......”

這個問題立刻引起了小范圍內更多孩子的共鳴,幾雙淚眼巴巴地望了過來。

...

指揮臺上,羅伯特.基里曼的表情堪稱一部復雜的痛苦史詩。

他此刻無比清晰地理解了,為何造物主灌輸的浩瀚記憶庫中,關于“育兒”的條目會是一片刺眼的空白——只在角落潦草地標注著一句充滿哲學意味的箴言:“帶小孩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再無其他。

帶孩子,尤其是帶這么一大群精力充沛、情緒失控的小型生物;

其痛苦程度遠超他指揮過的最混亂的城邦軍隊集結。

但痛苦歸痛苦,任務必須完成。

羅伯特瞥了一眼日晷,下午兩點的陽光正灼熱。時間!寶貴的時間正在哭聲中飛速流逝!考慮到這群小神選者有限的精力和專注力,扣除必要的休息和進食,滿打滿算的有效訓練時間可能不足三小時。

在這短短的三小時內,他必須完成一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將這群哭哭啼啼、東倒西歪的小家伙,訓練成一支能維持基本秩序和隊形的神選者預備隊。否則,明天覲見梅林大人時,場面將不堪設想——難道讓偉大存在看著一群鼻涕眼淚糊滿臉的娃娃兵?

更可怕的是,若是在探索那神秘莫測的魔網途中,某個小家伙因為想家了而爆發出一聲哭嚎,進而引發恐怖的連鎖反應......那畫面,光是想象就讓羅伯特的太陽穴又突突跳了起來。

當務之急是立刻平息這片哭嚎之海!

寶貴的體力和精力,絕不能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聲波攻擊上,這會嚴重拖垮后續訓練的效率。

羅伯特深吸一口氣走下指揮臺朝著混亂的中心——那個圍繞著莉莉安.索菲奧斯和艾米麗.卡爾加形成的、規模正在擴大的團隊——走去。

他的到來自帶一股無形的氣場。

高大的身影、冷峻的表情、以及那身象征著權力與力量的甲胄,瞬間讓離他最近的幾個外圍孩子哭聲卡殼了,呆呆地看著這個“山”一樣的“大人”靠近。

羅伯特沒有廢話,直接切入主題,聲音洪亮。瞬間壓過了大部分哭聲:

“全體注意——!”

“哭泣時間,結束。”

“現在,你們的首要任務是:列隊。”

他無視孩子們眼中濃濃的困惑,迅速下達了第一個“軍事指令”:

“以莉莉安·索菲奧斯為基準點!所有想早點吃到面包和......”他敏銳地捕捉到艾米麗和周圍幾個孩子聽到面包時瞬間亮起的眼神,臨時加碼,“——還有可能存在的餅干的人,立刻在她身后排成兩列縱隊,動作快!”

面包和餅干這兩個詞,瞬間產生了奇效。饑餓的胃戰勝了離別的悲傷和對未知的恐懼。孩子們面面相覷,哭聲奇跡般地快速減弱,取而代之的是竊竊私語和猶豫的挪動。

艾米麗.卡爾加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松開莉莉安的腰,小手胡亂抹了把臉;

大聲響應:“是,小基里曼大人!”

然后像個小標兵一樣,挺直小身板站到了莉莉安身后。

她的行動帶動了其他人。

蘇珊怯生生地跟了過去,接著是一個扎著雙辮子女孩吸溜著鼻涕,懵懵懂懂地朝著隊伍方向挪動。

羅伯特緊盯著隊伍的雛形,語速飛快地發布著簡明指令:“保持間距!”

“對,就像這樣!站直!想象你們的后背貼著墻壁。”

他一邊糾正著姿勢,一邊快速穿插著胡蘿卜:“很好,保持住。”

“完成基礎隊列訓練,我們立刻安排面包,表現最優的十人,額外獎勵餅干。”

餅干的承諾如強心針。孩子們努力繃緊小臉,模仿著身邊人的樣子,雖然姿勢歪歪扭扭,隊伍也像被風吹過的麥浪一樣起伏不定,但至少,他們站住了,哭聲幾乎消失了。廣場上只剩下洪亮的指令聲、孩子們調整站位的腳步聲和。

羅伯特看著眼前這支由淚痕未干、眼神懵懂、卻因食物誘惑而強打精神組成的微型軍團,心中百感交集。這絕對是他帶過的最奇特的一支隊伍。他深吸一口氣,開始了魔網計劃神選者預備隊的第一課:

“第一項訓練!”

“聽我口令......”

陽光下,一場由面包和餅干驅動的、略帶荒誕卻又無比認真的軍事訓練,在孩子們的跌跌撞撞和羅伯特一絲不茍的指令中,正式拉開了序幕,三小時的倒計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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