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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羅伯特.基里曼的噩夢(4k)

就在康納精力充沛地抬頭,準備繼續投入工作時——

另一邊,

羅伯特已沉沉睡去。

然而,他緊蹙的眉頭卻無聲地宣告:這絕非一個甜美的夢境。

事實上,他正深陷于一場可怖的噩夢之中。

...

無邊的黑暗里,羅伯特蜷縮著,要將自己碾碎。

他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死死抱住頭顱,十指深深插進柔軟的金發里。

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繃緊、泛白,劇烈地顫抖著。

牙齒緊咬著下唇。

但一切抵抗都是徒勞。

那聲音——那非人的聲音——在夢境中蠻橫地撕裂了他脆弱的屏障,灌入耳中,直抵靈魂深處:

尖銳的金屬摩擦,如生銹的齒輪在頭骨里瘋狂轉動;

野獸般嘶啞的咆哮,裹挾著純粹而狂熱的復仇絕意;

龐大機器永無止息的、震耳欲聾的嗡鳴與撞擊。

在這令人發瘋的噪音洪流里,一些模糊的字節精準扎入:

“......十三......”

“......失敗......”

“......失望......”

“......工具......”

“......騙子......”

“......小偷......”

“......殺死......”

羅伯特無聲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絕望的顫栗。

這不是噩夢里的怪物,而是某種更原始、更宏大、更無法抗拒的純粹惡意。

他想要放聲尖叫,喉嚨卻像被鐵鉗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徹底被純粹的恐懼淹沒。

身體在本能地反應:蜷縮、隱藏、消失。

可這片粘稠的黑暗中,無處可逃。

整個靈魂都在那濃墨般窒息的黑暗里瓦解——他正被自己的夢境吞噬。

...

羅伯特.基里曼最恐懼的事發生了。

在過往的八年中,他一直在竭盡全力地隱藏著一件事——自己非人的本質。

就像一頭兇猛的、爪牙間滴落著原始野性的野獸,失足跌入了一個由溫順羔羊構成的、毫無防備的羊圈。

那么,野獸會做什么?

遵循它血腥的天性:殺死那些溫順的羊,從它們尚有余溫的尸體血肉當中攫取成長與生存所需的養分。

但,如果命運開了一個玩笑呢?

這頭兇猛的、靈魂深處回響著毀滅戰鼓的野獸,竟被這群溫順的、渾身散發著平和青草氣息的羊,用它們近乎愚蠢的、不求回報的善意與愛,小心翼翼地、滿懷期冀地環繞、哺育、撫養著一天天長大。

于是,野獸改變了。

它必須改變。

或者說,它學會了偽裝。

它屏住呼吸,收起利爪,笨拙地模仿著羊群柔軟的“咩”叫。

它學著像羊一樣溫順地啃食青草;

強壓下胃里對頭顱、對鮮血、對暴力、對一場無比盛大戰爭......翻騰的、刻在靈魂最深處的渴望。

它觀察、復制、內化著羊群每一個無害的舉動:如何在陽光下慵懶地臥倒,如何用濕潤的鼻子輕蹭同伴以示親昵,如何在危險(哪怕對它造不成任何傷害)時瑟縮著擠成一團。

它將體內咆哮的對頭顱與血的渴求,用意志的鎖鏈一層層捆縛、深埋。

它磨損著自己的爪牙,試圖讓它們看起來鈍化無害。

它壓抑著本質,換上溫順,盡管那層溫順之下,是深不見底的、隨時可能決堤的暴戾。

慢慢地,野獸成功了。

偽裝的外衣,逐漸長進了它的皮肉。

野獸開始理解羊群的恐懼、快樂與需求,甚至偶爾會被溫暖所觸動。

日復一日的扮演,早已讓它精于此道。

它能無比熟練地化身為一只溫順無害的羊,完美地混跡在羊圈里。

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自然,騙過了所有注視的眼睛——無論是他人的,還是它自己試圖審視的雙眼。

野獸?

不,是羅伯特.基里曼。

他模糊地認定,自己真的、僅僅就是康納的養子——一個純粹的、毫無沉重包袱的身份。

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故事就是如此簡單:一個被親生父母遺棄在荒郊野外的棄嬰,原因無從知曉。

恰逢其時,被來此打獵的執政官康納發現、收養。

被賦予了羅伯特·基里曼之名,獲得了新生。

然后,就這樣;

像城邦中普通的孩子那樣,長大。

這里很好,一切都很好。

羅伯特擁有著:一位表面嚴厲、眼神卻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關切與驕傲的父親;一位給予他無微不至溫暖與包容的母親。

他們在晚餐桌上分享一天的見聞,在藏書室一起閱讀。

花園里回蕩著尤頓女士教他辨認花草的輕柔話語,訓練場上烙印著康納指導他揮劍時沉穩的指令。

而當那源自冰冷晶體外的、同樣冰冷的目光化為夢魘,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他總能在急促的心跳與冷汗中,透過虛掩的房門縫隙,捕捉到門外那兩道熟悉的身影,聽到他們壓低的、飽含憂慮與關切的細微交談。

隨即,尤頓女士便會走進來;

手中總是一杯溫度恰到好處的熱牛奶和一塊柔軟溫熱的毛巾。

他被愛著。

深深地、毫無保留地愛著。

僅僅因為他是羅伯特.基里曼——康納和尤頓的孩子。

...

但現在;

在這無邊的黑暗里。

在這令人發瘋的噪音洪流里。

羅伯特那模糊的認知,被徹底戳得粉碎。

‘第十三號。’

這才是他的真名。

是他的創造者、那個隔著冰冷晶體外、冰冷目光的主人對他的稱呼。

他一直都知道。

野獸永遠無法真正成為羊。

青草的滋味在它口中寡淡無味,羊群的歡愉對它而言隔著一層毛玻璃。

它內心深處;

永遠有一個冰冷、饑餓、格格不入的聲音在低語、在嘲笑這拙劣的模仿。

那非人的本質并未消弭,只是將它扭曲、壓抑,醞釀成了一種更深沉、隨時可能引爆的恐怖。

現在,恐怖在無邊黑暗中那模糊字節的刺激下;

引爆了!

...

羅伯特死死抱住頭顱的雙手,指甲幾乎要摳進頭骨,金發被汗水浸透,黏膩地貼在指縫和蒼白的皮膚上。

騙子!小偷!

聲音在轟鳴,蓋過了一切。

是的,他是騙子。

用精心編織的溫順謊言,竊取了康納和尤頓毫無保留的愛。

他偷走了本應屬于某個真正人類孩子的溫暖與安寧,用羊皮包裹著野獸的獠牙,心安理得地躺在羊圈里。

工具!失敗!

他是被遺棄的工具,一個編號為十三的工具。

一個連自己非人本質都幾乎要忘記的、可悲的失敗品。

他辜負了創造者的期望,也背叛了自己靈魂里流淌的、對戰爭與毀滅的原始渴望。

他兩頭落空,無處歸屬。

殺死……

這個詞帶著冰冷的、終結的誘惑。

殺死誰?

殺死門外那兩道擔憂的身影?

殺死這虛偽的、令人窒息的平靜生活?

還是……殺死這具正在徒勞抵抗的、名為“羅伯特·基里曼”的空殼?

“不……”

一個破碎的音節終于擠出了羅伯特的喉嚨。

卻微弱得如瀕死的嗚咽,瞬間被噪音的洪流吞沒。

但緊隨其后的,是更深的絕望。

他連放聲尖叫都做不到,連一絲真實的痛苦都無法宣泄。

他只能在這片粘稠窒息的黑暗中無聲地腐爛。

“呃……啊……”

窒息的嗚咽變成了野獸般的低吼。

羅伯特蜷縮的身體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黑暗之中。

他正在被自己的夢境吞噬,被自己的本質吞噬。

羅伯特·基里曼……這個他珍視的名字,這個象征著愛與歸屬的符號,正在分崩離析。

只剩下……第十三號。

一個工具。

...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入冰冷黑暗的深淵,非人本質被徹底釋放的瞬間——

嗒。

一聲輕響,像一顆石子投入粘稠的死水。

不是夢境里那些可怖的噪音,它微弱、真實,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屬于現實世界的質地。

是鞋跟磕在走廊硬木地板上的聲音。

緊接著,是另一聲更輕、更細碎的,像是柔軟的裙裾拂過門框。

聲音穿透了那令人發瘋的噪音洪流,拽住了羅伯特下墜的意識。

隨之而來的,是模糊的交談聲。

很低,壓著,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又做噩夢了。”

是尤頓女士的聲音,“……羅伯……額頭全是冷汗,我去拿熱毛巾和牛奶,敷一敷會舒服些。”

“康納大人,羅伯這里有我照看著......”

“您……不去接待那位閣下么?”

“……不用擔心,尤頓。”

“梅林閣下……與馬庫拉格古籍中記載的那些星外來客不同,他溫和許多。”

嗒嗒嗒。

輕響聲更近了

他們靠近了門口,停駐。

昏黃溫暖的光暈悄然滲入這無邊黑暗。

輕響聲停頓了一下。

尤頓女士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那份小心翼翼中透著難以掩飾的焦慮。

“大人……羅伯他……真的要去承擔那些……么?”她問得極輕。

這話語逾越了管家身份。

但在某種更崇高情感的驅使下,尤頓女士還是問了出來。

短暫的沉默。

然后,康納的聲音響了起來。

低沉。

平穩。

每一個音節都像經過烈火煅燒的重劍,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狠狠砸入這凝滯的空氣;

也砸入無邊黑暗當中:

“我會替他擔著。”

他頓了頓。

那磐石般的重量沒有絲毫減輕,卻又奇異地揉進了屬于父親的溫度。

“他的父親……”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頂天立地的宣告感,“……還站在這里。”

話音落下的剎那,那線昏黃溫暖的光暈,驟然變得熾烈!

它不再是微弱的水面反光;

而是化作一道、帶著滾燙溫度的利劍,蠻橫地刺穿了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一種無需解釋、不容置疑的庇護。

‘騙子’

‘小偷’

那些冰冷的指責化為虛無。

羅伯特蜷縮的身體,那因絕望而繃緊到極限、幾乎要崩斷的弓弦。

在無聲的傾聽中,在光中,松了一線。

死死摳進頭皮、幾乎要嵌進顱骨的指甲,從那緊繃的皮肉里松開。

羅伯特終于從那無邊黑暗中脫離出來了;

恢復了些許對外界的感知。

一聲極輕、極緩的聲響——是門軸在轉動。

隨后,是腳步聲。

‘是尤頓女士。’羅伯特的意識在混沌的泥沼中艱難地辨認。

即使未睜眼,那股熟悉的、帶著暖意的甜香。

——已率先穿透了噩夢殘留的冰冷,絲絲縷縷地滲入他緊繃的感官。

腳步聲慢慢靠近。

每一步,都像踏在羅伯特瀕臨斷裂的心弦之上,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定感,幾乎要壓出他眼眶里蓄積的淚水,一種終于可以放下抵抗、任由自己被某種更強大的溫柔托住的委屈。

床墊的邊緣微微下陷,發出細微的聲響。是尤頓女士坐了下來。

接著,是瓷杯底輕輕落在木質桌面上的聲音——“咔”。

清脆、短促、卻無比真實的輕響。

一個模糊的念頭,如同溺水者終于抓住的浮木,掙扎著浮上意識的水面:

‘這……這漫長而可怖的噩夢……終于……要結束了嗎?’

“醒醒,羅伯……”尤頓女士的聲音響起。

低柔得如拂過羽毛的微風,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撫慰力量,“……你又做噩夢了。”

伴隨著話語而來的,是身體被輕輕搖晃的感覺。

那搖晃的幅度極小,卻帶著一種母親特有的、能安撫驚悸的韻律。

緊接著,是更直接的救贖——一塊溫熱、柔軟、飽含著水汽的毛巾,帶著尤頓女士掌心傳遞過來的暖意,輕柔地覆上了他冰冷汗濕的額頭。

“唔……”一聲壓抑的、帶著劇烈哽咽的哭聲。

終于沖破了羅伯特.基里曼死死咬緊的牙關。

他迫切地想要回應,想要張開沉重的眼皮,想要調動每一寸麻木僵硬的感官,徹底從那片令人窒息的冰冷黑暗中掙脫出來,撲向這真實的、帶著體溫的溫暖光源。

...

而在樓下;

書房內,壁爐的余燼散發著微弱紅光,空氣里彌漫著羊皮紙、墨水和一絲未散的深夜寒意。

從執政官辦公庭轉移到執政官宮殿。

正對著鋪開的巨大城邦地圖和寫滿計劃的莎草紙卷,討論劇本實施人選、資源調動與行動時機的兩人——梅林與康納——被這突如其來的、飽含感情且穿透力極強的哭聲驟然打斷。

哭聲很大,也很響亮。

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橡木地板和層層帷幕。

就在這時,一縷嶄新而銳利的光芒,穿透了高窗上斑斕的七彩玻璃。

暮色迅速褪去,將舞臺讓位給朝陽。

太陽升起。

城邦新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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