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白石老人自述:白石老人晚年對自己一生經歷的追憶作者名: 齊白石口述 張次溪筆錄本章字數: 1460字更新時間: 2025-05-21 12:15:48
前言
白石老人是我的世伯,又是我的老師,我和老人交往了將近四十年,一直保持著我們兩代世交的深厚感情。他叫我筆錄他的口述自傳材料,原是預備寄給蘇州金松岑丈替他撰著傳記用的參考資料。記得一九三三年的春天,老人到我家來,見到金丈寄給我的信,信內附有一篇替我朋友做的傳記體文章。老人把這篇文章讀了一遍,佩服得了不得,說是這樣的好文章,真可算得千古佳作。我把老人說的話,寫信告知金丈,并介紹他們二位締結了文字交。后來,老人還很高興地畫了一幅《紅鶴山莊圖》,托我轉寄金丈,作為兩人訂交的紀念,同時他還希望金丈也能給他做一篇傳記。從那時起,老人就開始自述他一生的經歷,叫我筆錄下來,隨時寄給金丈。
我筆錄他的自述材料,大概寫到一半的時候,盧溝橋事變突起,在戎馬倉皇之間,我為了生活,到南方去耽了幾年,就把這事給擱下了。已寫成的稿子,還留在我處,而抄寄給金丈的,只不過是這一半成稿中的一小部分而已。我旅居南方的幾年中,也曾回來過幾次,都因匆匆往返,沒有時間和老人暢談,把筆錄的事擱置下來。等到一九四五年我回到北京,老人又跟我談起這事,希望能繼續筆錄下去,早早地寫完全。豈知這時金丈已經逝世,給他撰著傳記的諾言,無法實現,老人覺得很失望,我也替他掃興。有一天,老人對我說:“金公雖已不在,這篇稿子,半途而廢有點可惜,我來說,你接著寫下去吧!”說得非常懇切,我只得一口擔承下來。但我因為職務羈身,不能常常前去。而每次去時,老人總是滔滔不絕,說得很高興,我就隨時筆錄。到一九四八年為止,把前后斷斷續續所記的,湊合在一起,積稿倒也不少。
那時,老人已屆八十六歲高齡,身體漸漸有點衰弱跡象,坐得時間長了,似乎感覺異常勞累,說話也不能太多,多說就顯得氣促力竭。而我的高血壓癥,一度又十分嚴重,遵醫之囑,在家休養,老人那邊,足跡遂疏,此稿只得暫時告一段落。
我本想等我病愈之后,趁哪一天老人精神好時,再去聽聽他的口述,給他多記錄點。想不到隔不多久,老人逝世了。回想往日促膝談心的情景,已是不可再得,叫我怎能不感愴萬分呢!老人生前,為了這篇稿子,總是念念不忘,對我提起了不知多少次。而經過許多波折,一再停頓,我心里頭著實有些悵惘。因此,我把歷年筆錄老人口述的草稿,加以整理,編次成篇,算是我對于老人最后盡的一點心意,而我自己,也算了卻一樁心愿。可是沒有在老人生前,讓他能親眼看到完篇,真是遺憾萬分!
我所記的,都是老人親口所說,為了盡量保留老人的口氣,一字一句,我都不敢加以藻飾,只求老人的意思,能夠明明白白地傳達出來。雖說老年人說話,有時不免重復,這一點,我在初步整理時,已注意到了。尤其老人說話時,關涉到我個人和我先父的事情,我更是力求精簡。凡是不必要的,我都刪削。這樣整理,恐怕缺點還是難免的,希望親愛的讀者同志們多加指教!
另外有兩件事,需在此順便說明一下:(一)老人原配陳夫人,是一八六二年(同治元年壬戌)生的,比老人大一歲,這自述的材料里說得是對的。而在一九四〇年(庚辰)老人所撰《祭陳夫人文》中所說:“前清同治十三年正月二十一日,乃吾妻于歸期也,是時吾妻年方十二。”那是老人記錯了,按照舊習慣,那年陳夫人應為十三歲。(二)老人跟他外祖父周雨若公讀書,是在一八七〇年(同治九年庚午),是年,老人年八歲,他親口對我說過不止一遍,而《白石詩草》卷六《過星塘老屋題壁》詩注“余九歲,從村塾于楓林亭”,這是老人作詩注時的筆誤。因恐讀者根據老人所作的祭文和詩注,對于自傳里所記的陳夫人生年和老人上學時的年齡發生懷疑,所以附記于此。
一九六二年夏,東莞張次溪記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