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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非同尋常的時期

夜色降臨在俄克拉荷馬州塔爾薩市,這座靠石油發家的城市顯得格外粗獷。此時,市中心街道上現出一隊警探來,他們集結在一棟大樓底下,大樓一層的會議廳掛著黃色的窗簾。等集結完畢,他們便沖進房間。

這天是1917年11月5日,他們突襲的房間是世界產業工人聯盟(簡稱“世界產聯”)設在塔爾薩的總部。世界產聯是美國最激進的工會組織,當時正在組織策動塔爾薩城的石油工人。不知什么原因,有人把世界產聯的工會成員稱為搖擺人[1]。警探們疑神疑鬼,在房間里亂搜。他們打著手電筒,詳細探查各個角落,結果一無所獲,一點犯罪證據都沒撈到,只發現了11名世界產聯成員,他們看書的看書,玩牌的玩牌。因為沒有其他罪名,警探便以流浪罪將這11人全部逮捕,押上警車。第二天,作為俄州石油行業的喉舌,《塔爾薩每日世界報》想給這11名世界產聯成員找找黑點,然而,他們能寫出來的最糟糕的事情卻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外表粗魯。”

兩天后,這11名世界產聯成員被移送法庭,然而警方卻無法言明他們觸犯了哪條法律,再者,他們都沒有前科。他們的律師辯稱,他們不可能像檢方指控的那樣是流浪漢,因為他們全都有工作。其中一人10個月以來連一天假都沒休過,另一人是10個孩子的父親,擁有一套無抵押住房。可是等到11月9日深夜,審判結束時,法官埃文斯認定他們全都有罪,對他們每人處以100美元的罰款,這相當于100年后(2017年)的2000美元。對于這個金額,世界產聯成員自然無法負擔,他們只好去蹲監獄。

在解釋自己所作出的判決時,法官隱晦地說:“這不是尋常時期。”

就在他對這11人宣判之后,法警又在法庭上逮捕了另外6名男子,將他們也關了起來。其中有5名是世界產聯成員,他們都是辯方的證人。不久后,警方下令將他們分三輛車拉走,據稱要送往縣監獄。不料,在一個鐵路道口,汽車突然被一大群身穿黑色長袍、頭戴黑色面具、手持步槍或左輪槍的男子包圍。氣溫降到了冰點以下。一位世界產聯成員回憶說,“你可以看到鐵路枕木上的冰霜”。此時此刻,他和他的獄友都很清楚——對他們而言,即將發生的事情比進監獄還要糟糕。

正如埃文斯法官所認為的,這不是尋常時期。然而,在典型的美國高中歷史課本中,這段歷史大多被遺漏了。在歷史課本中,總有一章是關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課本里說,在德國潛艇擊沉美國的船只之前,美國在這一沖突中始終保持中立。當然,隨后我們派遣潘興將軍,讓他帶領數百萬步兵前往歐洲。他的步兵都是少爺兵,身著卡其色軍服,頭戴與眾不同的寬邊護林員帽。他們在蒂埃里城堡和貝洛樹林英勇作戰,幫助盟友贏得了戰爭。回家時,有盛大的彩帶游行迎接他們。翻過這一頁,下一章便是咆哮的20年代:隨意女郎、查爾斯頓舞、禁酒令、非法經營的酒店和阿爾·卡彭。

本書談論的正是上述兩章之間缺失的內容。書中會談到大規模的監禁、酷刑、私刑暴力,談論審查制度和美國黑人遇害事件等,其中好多事情沒有書面記載,沒有相關展品收藏在博物館里,肯·伯恩斯拍的紀錄片也沒有相關的專題。本書還會談及一場戰爭。這場戰爭的目的據稱是讓全世界享有民主,然而,它卻淪為美國國內勢力發動反民主戰爭的借口。

長期以來,美國人的生活中始終充斥著幾股潮流,毒害極深,它們分別是種族主義、排外主義、政治迫害和對法治的蔑視。我們這一代人,全都目睹過各種潮流涌動,想想麥卡錫主義,想想黑人兒童進入先前的純白人學校時遭遇的謾罵,想想理查德·尼克松、喬治·華萊士等政客的煽動蠱惑。當你讀到這本書的時候,這些現象很可能已經在其他方面再次沸騰了。我希望,通過仔細審視這段被忽視的歷史,審視這段暗潮涌動的美國史,我們能夠更深入地了解種種毒害,并能在未來作出更好的防御。米蘭·昆德拉曾經寫道:“人類與權力的斗爭,是記憶與遺忘的斗爭。”

從1917年到1921年,美國社會把自身的陰暗面赤裸裸地展現在外,程度空前。舉例來說,對于移民的憤怒和加強南部邊境的言論,21世紀的美國人再熟悉不過了。不過這并不是什么新鮮事,早在1920年,共和黨和民主黨提名的總統候選人參加競選時都曾承諾,他們將會大規模地將移民驅逐出境。包括當時的美國副總統在內的一些人士更是推波助瀾,建議說:為什么只將驅逐出境的措施限制在移民身上?為什么不把制造各種事端者永久驅逐?同樣在這一時期,奧馬哈市市中心出現了陸軍機槍的陣地掩體,克利夫蘭街頭出現了坦克,武裝部隊在美國的許多城市內巡邏,從蒙大拿州的巴特到印第安納州的加里。軍方制定了一份長達57頁的秘密應急計劃,將整個國家置于戒嚴狀態之中。

在這4年中,至少有450人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或者寫了不該寫的文字,便遭到了聯邦政府長達一年或一年以上的監禁,遭遇州政府監禁的人數估計還要更多。出于同樣的原因,或者僅僅是因為加入了某個完全合法的組織,數千名像塔爾薩的世界產聯成員這樣的美國人遭遇了短期監禁,監禁時長從幾天到幾個月不等。

在1917年,右翼電視網絡還不存在,但在那一年,一個更強大的統治工具誕生了——公共情報委員會。這是一個資金雄厚的政府宣傳機構,憑借當時的各種媒介發揮作用,包括電影、書籍、海報和報刊文章。他們還擁有一支由75000名演講者組成的宣傳隊,在全國各地的電影院和復興會帳篷等公共場合巡回演說,累計巡講700多萬場次。此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和戰后,聯邦政府還對新聞界進行了鉗制。聯邦政府禁止郵寄數百期美國報紙和雜志(在電子媒體之前的時代,這一打擊非常致命),永久性地全面封停了75種期刊。

在這4年中,美國還誕生了一個全國性的義務警員團體,其規模和力量足以使一個世紀后身穿防彈背心的民兵團體相形見絀。作為司法部的官方輔助機構,團體成員數量超過25萬。義警們根據級別佩戴不同的徽章和軍銜,隨意將人爆頭,毆打抗議者,并對民眾進行大規模逮捕。數以萬計的美國人加入了規模較小的地方義警團。1917年11月的那個夜晚,塔爾薩那些戴著黑色頭巾的蒙面義警所屬的義警團名叫“自由騎士”。

當警車停在鐵路路口的時候,“沒有一個警察有機會拔槍,”《塔爾薩每日世界報》聲稱,“因為他們被武裝人員包圍了”。報社總編顯然事先得到了消息,他也在現場旁觀,甚至還帶著他的妻子。事實上,該報之前就呼吁要采取行動,當天下午發表過一篇社論,上面寫道:“鞭打德國的第一步是絞死世界產聯成員。殺死他們,就像殺死蛇一樣的動物……現在不是浪費錢在審判、延期審理等諸如此類事情上的時候。現在所需的只是證據和行刑隊。”

當年的早些時候,美國被卷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戰,這為企業提供了一個“神諭”,它們可以借此阻止工人活動。正如《塔爾薩每日世界報》所言:“任何人或任何組織,以任何方式阻礙石油生產,哪怕只是一丁點,都是在幫助德國皇帝。”

頭戴面具、身穿長袍的自由騎士團成員們,用繩子把每一個世界產聯成員的手捆好,然后自己也爬上警車,命令司機繼續開車,另外一車黑衣男子緊隨其后。在鎮外奧塞奇山的一個峽谷邊,汽車停成一圈,車燈照射在一棵橡樹上。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燒,在夜空中閃爍。

這群義警把世界產聯成員的衣服剝掉,讓他們脫下鞋子,然后架著槍,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趕到橡樹邊,綁上去用鞭子抽打,打到背部流血。據一名目擊者稱,抽打的鞭子是用鹽水浸泡過的兩根粗麻繩;另一名目擊者說鞭子是一條“黑蛇”——由一條長皮鞭和上面綁滿的子彈組成。

然后,這群義警拿出了一壺滾燙的柏油,把它擦到每個世界產聯成員的胸口和滴血的背部。這時,義警團的領導人在面罩下吟誦道:“以憤怒的比利時婦女和兒童的名義。”(德國在當地的暴行是美國戰爭宣傳的核心)接著暴徒們撕開枕頭,將里面的羽毛一把一把地抹在柏油上。

一名義警將汽油倒在一堆鞋子和衣服上,然后將其付之一炬。那是從世界產聯成員身上脫下來的衣物,里面裝著他們的手表、小刀、錢,用一名受害者的話說,還裝著“我們在世界上擁有的一切”。最后,義警團命令赤腳的世界產聯成員跑過去撿衣物,一排又一排的步槍和手槍開始在他們頭頂掃射。他們四散而逃,分散在寒冷的黑暗里。

據《塔爾薩每日世界報》第二天報道,聯邦特工“沒有做出任何明顯的努力,去查明劫持警車的50名黑袍蒙面男子的身份……也沒有收到華盛頓方面的任何指示,指明應該采取什么措施。”這幾名世界產聯成員都活了下來,可是在這段陰森可怖的歲月里,許多別的受害者卻沒能活命。在他們逃生的路上,人們在峽谷附近的鐵絲網圍欄上,“看到衣服殘片、皮膚殘片和大量的羽毛掛在刺尖上”。

盡管這段殘酷的時光遠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展開,但是我的父母都經歷了這段歲月。他們的經歷各不相同。我母親是普林斯頓大學一名教授的女兒。對她而言,伍德羅·威爾遜早就不是陌生人,早在1912年他首次當選總統以前就已經認識了。他有一雙灰色的眼睛,神情肅穆,經常戴一副夾鼻眼鏡,胸前的口袋里裝著一塊手帕,折疊得整整齊齊。母親家附近有一條寂靜的街道,兩邊綠樹成蔭。每天,威爾遜都會走這條路去上班,遇到女人便脫帽致意。他一直擔任普林斯頓大學校長,1910年當選新澤西州州長后繼續住在普林斯頓,1912年被選民送進了白宮。校園塔樓上的鐘聲不停地敲響,宣布這一消息。我的外祖父母帶著幾個年幼的女兒,來到威爾遜都鐸式的房屋里,與前來祝賀這對夫婦的人們一起慶祝。他家的房子是半木結構的,寬敞明亮。

幾年后,美國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戰,舉國上下為之瘋狂,人人都想打敗德國皇帝威廉二世,我16歲的母親也不例外。威廉二世蓄著上翹的胡須,喜歡穿掛滿勛章的軍裝,那是德國軍國主義的象征。母親和她的姐妹們為紅十字會幫忙纏繃帶,并在歐洲地圖上通過移動別針圖標來顯示軍隊的位置。當看到所有盟國的國旗懸掛在普林斯頓體育館,看到學生兵穿著綁腿在校園里訓練,或者看到他們戴著皮頭盔和護目鏡在附近的新機場試飛,人們皆會興奮異常。有個英國軍官代表團前來造訪時,女主人們都爭相款待他們。一直到戰爭結束,我母親才驚恐地得知,戰爭奪去了她兩個親近表兄弟的生命。

對于當時24歲的父親來說,戰爭并沒有帶來歡樂。他雖家境殷實,但卻生活在恐懼中。因為祖父母是猶太人,祖父是德國移民,祖母是移民的女兒,一家人只在家講德語。如果有人在街上聽到你講德語,你大概率會遭到毒打,因為愛國者現在討厭“德皇的語言”。在他們居住的紐約市,大都會歌劇院宣布停止表演德語作品。由前總統西奧多·羅斯福擔任名譽負責人的美國國防協會宣稱:“德語的聲音……讓我們想起了100萬無助的老人、手無寸鐵的男人、婦女和兒童遭遇謀殺……年輕女孩遭遇強奸并喪命。”我父親和祖父都是《紐約時報》的忠實讀者,在戰時的一個周日,那上面竟用5個專欄的篇幅刊登了約翰·霍普金斯教授的一篇文章,標題是“教育家說這是一種野蠻的語言”。幾周后,《泰晤士報》頭版文章報道了發生在紐黑文市附近的一則故事,標題為“蒙面愛國者毆打親德派”。

有些州的民眾被警告,即使在私下也不準講德語。在俄克拉荷馬州的肖尼,一群人以焚燒德語書籍來慶祝7月4日美國獨立紀念日。僅在俄亥俄州,人們用點燃德語書籍制成的節慶篝火就至少有19個。哥倫布市的公共圖書館把德語書籍當廢紙出售。在伊利諾伊州的麥克萊恩縣,300名群眾包圍了福音派德國路德教會,要求他們停止使用德語交流,否則就要燒毀教堂。一名司法部官員當場命令教會務必遵守。北達科他州、特拉華州、蒙大拿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禁止學校教授德語。愛荷華州和內布拉斯加州禁止民眾在公共場合使用一切外語。

西奧多·羅斯福怒斥道:“這是一個國家,不是一個多語言的寄宿家庭。”于是各個組織爭相改名。例如,“布魯克林德國儲蓄銀行”變成了“林肯儲蓄銀行”。在為寫這本書做研究的過程中我才發現,自己小時候在紐約市住過的萊諾克斯山醫院,以前是德國醫院,就在醫治過我的兒科醫生辦公室的對面,還建有一個紀念威廉皇帝的亭子。

一位衛理公會的牧師宣稱:“美國人的基督教職責是,無論是遇到土生土長的德裔間諜,還是外國派來的德皇特工,我們都要把他們做成路燈燈柱的裝飾。”在明尼蘇達州,有位牧師被涂上了柏油和羽毛,因為人們無意中聽到他用德語和一名垂死的女人一同祈禱。許多愛國主義講師在全國各地巡講,講述駭人聽聞的暴行。布魯克林的一位公理會牧師是其中的一員,他告訴聽眾,德國人生性殘暴,戰后應該將一千多萬德國男人做閹割處置。

對德國人的歇斯底里與長期以來的反猶主義完美融合。美國明里暗里禁止猶太人進入眾多俱樂部、企業、律師事務所、大學院系、酒店等。看到紐約下東區“遍地都是”猶太人,小說家亨利·詹姆斯感到厭惡,這讓他想起了“小而奇怪的動物”。1913年,一名在亞特蘭大工作的紐約猶太青年,名叫利奧·弗蘭克,因強奸和謀殺一名13歲女孩被判有罪入獄。今天看來,這明顯是誣陷。兩年后的深夜,一伙暴徒闖入監獄,抓住他,并用私刑將他處死。佐治亞州居住的3000名猶太人中,有一半人選擇背井離鄉。

雖然紐約不像南部諸州那么混亂,但是對于一個同時貼著德國和猶太兩個標簽的家庭來說,隨時都會面臨危險。沒過多久,我父親的幾個堂兄弟通過合法手段,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英國常見姓氏。到處都是集會和游行,鼓動人們購買戰爭債券。在紐約市,義警團分散在城鎮各處,意圖圍捕所謂的試圖逃避征兵的“懶漢”,數十萬名男子遭受過審問。我父親拼命地想參軍,希望借助軍裝來保護自己,保護家人。他幾乎從不保存自己的信件,但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刻,卻拿出了一大堆信件和電報,都與他在1917年和1918年多次試圖參軍有關,他先后申請當騎兵,當軍械兵,當炮兵,或者當情報員。雖然嚴重的近視讓他沒能如愿,他卻感到釋然,因為他還可以去華盛頓的陸軍部工作,當一名平民志愿者,以此證明自己的愛國之心。

流行歌曲反映了這一充滿仇恨的情緒:

若你不喜歡山姆大叔,

那就滾到對岸去。

滾去你自己的國度,

管它叫什么名字。

大多數美國人沒有意識到隱藏在這層感情底下的暴力,其中當然包括我的母親。即使媒體報道過種種暴力事件,那也通常會把義警毆打和平主義者描繪成愛國人士制服惹是生非的不滿者。政府若要禁止某份報紙或雜志的發行,或者將它完全關停,很少會做出公開聲明。沒有人報道堪薩斯州芬斯頓軍營的監獄。在那里,出于良心而拒服兵役的人,被迫每天踮著腳尖,被銬在牢房的鐵窗上長達8小時之久。

大多數美國人也沒有意識到,數百名私家偵探、調查局(美國聯邦調查局前身)的臥底特工和軍事情報局的數百名特工參加了政治會議,并滲透到了完全合法的組織中。例如,在塔爾薩,警方在工會辦公室里抓了11名世界產聯成員,并在法庭上逮捕了另外6名同情者,共17人。但到了鞭笞、涂柏油和羽毛的時候,只有16名受害者。第17人29歲,化名為約翰·麥柯里,因他一直在為平克頓國家偵探事務所做臥底,所以很快就被放出了拘留所。平克頓國家偵探事務所的業務覆蓋面非常廣,其客戶包括俄克拉荷馬州的石油企業。

這種間諜活動由來已久。20世紀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作為越南戰爭的反對者,我對間諜活動有自己的看法。盡管我在那場運動中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但是等到后來,我通過《信息自由法案》拿到由聯邦調查局、中央情報局和軍隊聯合編制的關于我的檔案時,發現竟然有100多頁。從那以后,每要記述史實,我都會翻閱監視記錄。這些記錄經常在無意中讓你了解監視者的想法,而非受監視者的意圖。在這本書中,你將遇到一位非常多產的作家,專寫此類報告,多年以來,他以左翼事業的斗士名號顯赫一時。

在1917年以前的美國,監視行動幾乎完全由私家偵探完成。盡管上千部電影和小說把私家偵探描繪成了頭腦冷靜、心地善良的人,他們不但解救了被綁架的女繼承人,而且還會偵破其他神秘的犯罪案件,但是事實并非如此。準確地講,真正的私家偵探更接近于塔爾薩的平克頓臥底,是美國商界鎮壓勞工的漫長戰爭中的先頭部隊。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引發的偏執讓政府情報機構,無論是軍方的還是民間的,都有能力進行自己的間諜和滲透活動。直到今天,這種監視仍然是美國生活的一部分。

盡管政府一開始利用歐洲的戰爭來為國內的暴力行為辯護,但在戰爭結束后的幾年里,鎮壓仍在繼續,某些方面還愈演愈烈,這段時期史稱“紅色恐慌”。深層次的緊張局勢更是火上澆油。就在那些塔爾薩的世界產聯成員身陷囹圄的日子里,一群被稱為布爾什維克的馬克思主義者奪取了沙皇俄國的政權。這讓許多美國商人和政治領袖擔心,害怕俄國革命蔓延到美國。

其他力量也在助紂為虐,其中大多數至今仍與我們同在:長期醞釀的排外主義和對移民的仇恨;在菲律賓對游擊隊作戰時養成了殘暴習慣的軍隊;大企業和勞工組織之間曠日持久的激烈沖突,以及南方白人和許多北方人對黑人“知道自己的位置”的那段歲月的懷念。

當然,在1917年至1921年間,左翼也有一些暴力事件。工人們用拳頭、刀子和磚塊襲擊罷工者。無政府主義者放置炸彈,造成幾十人喪命。然而,仍有許多別的暴力行為,尚不清楚責任歸屬。

例如,就在那幾名世界產聯成員被捕的前一天下午,離塔爾薩不遠的一座300英尺[2]高的鐵路橋起火了。火災的原因“尚未找到”,《塔爾薩民主黨人報》報道說:“不過應該是世界產聯陰謀的一部分。”然而,該報沒有提供任何證據,并且在此期間,檢察官也沒有宣判過俄克拉荷馬州的世界產聯成員有政治暴力行為。

到目前為止,最大的暴行是由聯邦政府、州政府、企業以及與之結盟的義警團制造的,而且得到了最高級別的支持。企業律師伊萊休·魯特曾任美國戰爭部長、國務卿和紐約州參議員。1917年8月,他作為威爾遜總統的特使,剛結束國外的出訪活動回國。他對紐約市的一位觀眾說:“有些今晚在這座城市的街道上散步的人,明天日出時就應該被抓起來,并以叛國罪槍決。這座城市每天都有一些報紙出版,它們的編輯都該定罪論處。”

這種狂熱在全國各地得到了回應。例如,領導暴徒對塔爾薩世界產聯成員涂滿柏油和羽毛的人是誰?兩名男子:市警察局局長埃德·盧卡斯和該市最著名的商人泰特·布雷迪。布雷迪的家產包括一座伐木場、一座煤礦、一些商業地產和鎮上第一家帶浴室的酒店。事實上,世界產聯辦公室就位于西布雷迪街。布雷迪喜怒無常,經常動武。就在那次抓捕的前幾天,他襲擊并毆打了一名競爭對手,因為該對手把場地出租給世界產聯。布雷迪是一名邦聯老兵的兒子,他搬到俄克拉荷馬州的那陣子,白人定居者還在當時的印第安領地上忙著界定土地。后來,他加入了三K黨,利用自己的商業利潤,以南部邦聯將軍羅伯特·李在弗吉尼亞州的房子為原型,仿造了一座豪宅。

這些年,許多重要人物也為美國過去的其他暴力事件感到自豪。其中有一位差一點被提名為總統候選人,他參加過印第安戰爭,也是殘暴鎮壓菲律賓獨立戰士的老兵。另一名美菲戰爭老兵則掌控著軍事情報行動,在國內監視美國平民。

然而,這個時代并非只有惡棍頻出,生靈涂炭,當然還有很多英雄,他們為正義而戰,不畏偏見,最終名垂青史。其中一個是一名性格剛烈、直言不諱的女人,她在一艘橫渡紐約港的拖船的廚房里,與迫害她的人發生了激烈的沖突。另一位在電話桿頂端發表了演講,因為在那里警察沒有辦法讓她閉嘴。第三位是一位鮮為人知的官僚,他的原則性很強,在與約翰·埃德加·胡佛的交鋒中,取得決定性的勝利。要知道,在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里,其他政府官員一直遭受胡佛的恐嚇。一名美國參議員的勇敢之舉導致他收到了郵寄來的絞索,最終在他的大學母校里,他的肖像人偶被處以絞刑。

貫穿整個故事的主角是美國總統中最神秘的一位。這是一個富有遠見的國際主義者,他將自己的政治前途押在了對國際聯盟的希望上。在他看來,有了國際聯盟,各國解決爭端的方式將是談判,而非戰爭。可是,過去的一個半世紀以來,在他的主導下,對美國公民自由的侵害最為嚴重。盡管他是一名優秀的演說家,也是一名卓越的作家,但是卻對這件事情沒有絲毫的悔恨之意。

在至暗時代來臨之日,讓我們從這位總統開始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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