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

我是遲幻墨。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六月，我高中畢業了。

我不知道畢業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我曾設想過像《將愛情進行到底》里的他們一樣，大喊“我畢業了”，然而當畢業真正來臨的時候，我卻格外安靜。安靜得有些可怕。

時光是個很特別的東西，我剛上高一的時候，總覺得畢業遙遙無期，可盡管如此，我依舊步履蹣跚，義無反顧地在走著。

轉眼，我就要離開這個圍城了。

這讓我想到在一本書上看到的話：“一回首，一駐足，我們都會驚嘆，因為我們覺得只過了一天，哪知時光已過了一年。”

考外語的那天下午我很平靜，因為我深知在所有的科目中再也找不出比外語學得更差的了。考外語對我來說不過是“早死早解脫”，我靠著直覺很快就做完了外語試卷，然后開始糾結于要不要提前交卷，在我還沒有糾結出結果的時候，考試結束的鈴聲就響了。

我從考場出來時，天空下著大雨，每年的高考都會下雨，這已經成為四川高考的規律。

不知為什么，我曾幻想過的激情和放肆一瞬間離我很遠。我發現我十八年的生命被雨水輕易浸濕，一切都結束了，而我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只是覺得心里突然間變得空蕩蕩。

周圍人潮涌動，大家卻都是一張張平靜的臉。我才發現電影和現實的差別，我突然覺得我們的青春還未開始就匆忙地結束了。

我想起高考二十天倒計時的夜晚，躺在我的大床上，天空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輪月亮，月色有些許的朦朧。

對面的樓有昏黃的燈光，我知道很多人還在頂著滿身疲憊熬夜苦戰，我插上耳機按下音樂播放鍵，在心底里希望可以早點入睡。

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不會是高考的成功者，我那五十分的英語試卷足以說明一切。我并不討厭英語，但我總是拿五十分，總是排全班倒數前十名，我想要一個答案，然而沒有答案，就像我沒有怎么背過歷史，可我的歷史卻排在全班前十名。

韓影說，我的英語成績和歷史成績一比較，就是個冷笑話。

我以為我會清楚地記得我的高三，可事實上在高考結束三天后，我就已經記不得我高考前夜是在背政治還是地理了。

那些日子像是被不斷加入水的果汁，稀釋后慢慢變淡，無從探尋。

我能記得的是那厚厚的試卷，被裝訂成一本又一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用黑色的筆寫下的答案和用紅色的筆寫下的更正答案；我能記得的是一本又一本的參考書，通常就只有選擇題是完成了的，文綜的非選擇題，一片空白。

明知道買了也不會做，自己不是刻苦的人，卻還是一本又一本地買，只是為了彌補內心的愧疚。

我還能記得，地理老師總說：你們不好好學地理，以后去當兵就弄不清路線。數學老師總說：你們學好了數學，以后賣菜也比別人算得快點。還有語文老師，她總說：你們學好語文，會說話出門和人閑談也有點資本。

我還記得在那些夜里聽過的歌，和相隔千里互相發送的短信。

記得微弱的希望和巨大的絕望，彼此廝殺。

畢業前幾天，各種封面、各類尺寸的畢業紀念冊就充斥著課堂，從第一排依次傳送到最后一排。我沒有買畢業紀念冊，因為我沒什么關系足夠好的朋友，何況我覺得，如若要銘記，沒有畢業紀念冊也會記得；如若要遺忘，畢業紀念冊泛黃的紙張和墨跡，也留不住情誼。

時間是個可怕的東西。現在的情誼，被它沖刷后，就是陌生。

在我們畢業離開之前的那些日子里，老師會在晚飯后到晚自習前的這段時間給我們放一些音樂，基本上都是略顯傷感的校園民謠，那幾天，我和韓影在操場旁看夕陽，然后沿著跑道走上一圈。

在高考前二十天，體育課和課間操就被取消了，我是個運動白癡，自然不喜歡體育課，可那天，我和韓影在操場上，看著夕陽照射著跑道，突然很懷念體育課。

回教室的時候，夕陽溫暖而哀傷地將我們的身姿剪成憂傷的剪影。

畢業那天，很多人拍照。在操場，在林蔭道，三五成群，擺出各種姿勢，可我沒有。我聽著他們的笑聲，打鬧聲。在我的心里，就像一拍完照，大家都成了回憶再難相聚。

我坐在教室里，窗外陽光明媚，看著這片熟悉的天，我的憂傷就涌了上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我們的高三，我們的十八歲，我們歡笑、我們哭泣的日子，我們灑落在黃昏操場上的青春，瞬間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