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

1

或許每個文科班都有這樣一個女生，她是個文藝女青年，語文、英語常年霸占班級榜首。可是她的數學思維卻差得令人咋舌，拉低了總分落入差生行列。

我的同桌萌萌就是一個這樣的女生。她寫得一手好字，心思敏感而細膩，對生活中的細節異常的敏感。因為她的數學太差了，而我的英語非常差，高三開始時老師把作為數學科代表的我和她安排為同桌，在互補中提高。

我倆剛做同桌的時候，我一度懷疑萌萌有抑郁癥。因為她幾乎不和周圍的人說話，從早到晚都在做題，刷卷子，而且刷得最多的就是數學卷子。

看到她日益厚實的數學卷子集，我覺得非常慚愧。我承認，除了學校組織的考試外，我幾乎從未自己買數學卷子來寫。

由于萌萌從不主動和我說話，我也不好意思和她說話。我這人吧，有個缺點，矜持。

2

星期一的早晨一定是班里最熱鬧的時候，所以當萌萌小心翼翼地向我提出請求時，我有些受驚，也覺得理所當然。她尷尬地摸著頭說：“許哲，能借我看看你的數學作業嗎？”

我點頭，把我的數學作業遞給她，空氣中彌漫著尷尬。

她看了看我的數學卷子，又轉頭問我：“為什么你空了這么多道題？”

我愣了愣，解釋道：“哦，是這樣，我有時候不想寫作業的時候就會挑幾道寫，太簡單的就第二天來copy。”

她呆住了，然后緩緩地笑了，帶著些自嘲的意味：“真羨慕你們。”“我還羨慕你呢，你不會懂我每次英語完形填空錯一半的痛苦的。”我半開著玩笑。“我確實不懂你，如果我會寫這些題的話，根本不可能空任何一道。”

我突然覺得很難過。

萌萌的語文、英語和文綜都十分優秀，數學卻異常的差。許多人都親切地鼓勵著她，只要你把數學提上去了，你一定可以在高考中取得漂亮的成績。

我可以猜到她的想法。

她看似是最有希望的人，卻也是最絕望的人。

3

因為前一夜打網游到太晚，我在數學課上沒忍住困意，睡了過去。

當我的手臂硌著我顴骨時，我不適地歪了歪頭，在失焦的一瞬間，我看到正在寫卷子的萌萌皺著眉咬著筆頭想問題。我鬼使神差地開口：“哪道題不會？”

她指了指試卷上的一道題。

我看了看，給她講解：“用和1有關的等式求最值時，一定是‘1’的靈活妙用。化成對勾函數的形式求出最大值和最小值，但是要注意范圍，看看能不能取到這個值。你看，這道題你錯了就是因為沒有考慮到范圍，這道題是沒辦法取到最值的……”

把草稿給她之后，她向我道謝。

我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數學最重要的不是做題，而是思維。當你腦子里有關于常規解法的邏輯，所有卷子對于你都是一樣的。數學越好，意味著你對常規解法的認識越深。”

她聽完之后點了點頭，鄭重地對我說了句謝謝。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4

高三下學期，我被鋪天蓋地的模考試卷砸暈在題海中。

我愈發地佩服萌萌，每次語文考試那么無趣的作文題都能被她寫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般生動。她的作文常被復印，全年級學生人手一份。

她也越來越崇拜我，每次發下數學卷子后，她都要借走我的卷子好好研究一番。可是當我的英語都開始進步時，她的數學仍不見起色，連我心中都有些焦急。

對于文科生來說，失數學者失總分，不均衡無發展。就算她的語文英語再好，也抵不過不及格的數學拖下的后腿。

又一次數學周考，卷子出得很簡單。

我142，萌萌78，這個分數著實令我驚訝。身為數學課代表的我非常清楚，這次考試全班只有三個不及格的人，另外兩個人的分數分別是89和88。

一整節數學試卷講解課，萌萌都有氣無力地趴在課桌上，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難過。

我終于體會到愛莫能助的滋味。

我有一個非常偉大的想法，如果可以，我愿意分三十分給她，讓她別這么沮喪。

數學課下課后，趴了一節課的萌萌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廁所。我看著她的背影，拿起了她的數學答題卷，仔細地檢查。

當她回來時看到我在看她的數學試卷，驚恐地搶過試卷抱在胸前，質問我在干什么。

我說，我不干什么，我就想幫你看看。

在我厚著臉皮游說了許久后，她終于答應讓我給她檢查試卷。

我發現她的試卷并不是無可救藥，有十分是因為記錯公式，六分是因為不熟悉立體幾何的原理。如果難題拿不到分，必須保證拿下所有基礎題。

當我逐個給她分析錯因時，她一言不發，滿臉認真。

5

轉眼到了5月，春風吹來了即將解放的號角。

在萌萌的指導下，我的語文和英語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她教我如何用特殊的方法巧妙記住成語和文言文，傳授給我做病句題的訣竅，還把她壓箱底的小眾吸睛的作文素材分享給了我。

可是在我的全力輔助下，她的數學仍然在及格線附近掙扎。這種幫助效果上的不平衡一直讓我很不好意思。可她一直安慰我，這不是我的問題，是她真的不適合學數學。

老實說我是個很有勝負心的人，在成績方面我向來只爭第一，不愿落后。可是能讓我甘心情愿居于其后的人真的不多，萌萌絕對是一個。

我在自責中，甚至有份心疼。

為什么有的人輕而易舉可以達到的高度，永遠是另一些人可望不可即的遠方？

為什么一分耕耘無法得到一分收獲？

06

5月底，為了緩解壓力，放學后我和同學留在學校打了一個小時籃球，在汗水中和這一年的努力告別。

當我抱著籃球回到教室時，到處尋找餐巾紙擦汗。突然，一個快遞小哥走了進來：“你好，請問沈萌萌同學坐哪兒？”

我指了指我旁邊的座位，快遞小哥便把一個信封遞給我：“麻煩轉交給她。”

我答應之后，小哥就走了。

而我在低頭看信封的一瞬間，整個人都震驚了。“復旦大學新聞傳播學院自主招生初試通知書。”

后來我才知道是語文老師因萌萌出色的作文而推薦了她。當時我內心的喜悅絲毫不亞于后來我考入心儀的大學。愿所有努力都能得到回報，每分耕耘都得到應有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