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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讓我陪在你身邊》:當歲月遠成一顆菜角

記憶中有一段特別的時光,就是在一棵大樹下看爺爺奶奶擺攤,我坐在石墩上,他們忙碌的身影就是家。二十年過去,我從當時小小的人兒長成了大女孩兒。有誰知道這個大女孩兒當時還坐在一個竹筐里,爺爺的扁擔一高一低,那頭挑著金黃色的菜角,這頭挑著小小的我。奶奶跟在后頭,步子總是很豪邁。

宋只貓

我十一歲那年,從A市到B市完成一次遷徙,所有不值錢的家具都被運回。家中用積攢多年的錢和四處籌借的錢回老家買了一間平房。那些家具當時五十七歲的奶奶一件也舍不得扔,那是她四十五歲外出打工時從B市帶到A市的,如今奶奶六十五歲,它們還在我們家中堅守著。

二十年過去,我從當時小小的人兒長成了大女孩兒。有誰知道這個大女孩兒當時還坐在一個竹筐里,爺爺的扁擔一高一低,那頭挑著金黃色的菜角,這頭挑著小小的我。奶奶跟在后頭,步子總是很豪邁。

像大多數外出謀生者一樣,沒有房子,只能靠租。一間陰暗潮濕的老房屋,我至今都記得煤堆里的老鼠,看人的眼睛就跟要發射的子彈般可怕。大概是上一戶搬出去的人家不大愛干凈,這才留下黑乎乎臟兮兮的爛攤子。奶奶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屋子洗干凈,整理像樣。現在想起來,一點也不記恨墻角的破洞。

生活條件艱苦,可是生活哪有因著艱苦就不繼續的道理呀?

租住下來后,爺爺奶奶就開始擺攤,但是賣的不是菜角,是肉片(福建一種特色小吃),但是這地方的人吃不慣,掙不來錢。奶奶這才決定換門手藝——炸菜角。

白天,我年輕的父母要在工廠上班,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我。爺爺奶奶為了做生意很早就要起床,推著小板車穿過凌晨的大街小巷。我常常睡在竹筐里而不自知,頭上是星星還是月亮,恐怕只有在夢里我才有可能知道。街上巡夜的老大爺經過,會問,這一帶你們起得比誰都早,就不怕有壞蛋來?

奶奶說,不怕,我們沒錢,壞蛋來了也沒東西可以拿。可起得早也能惹出麻煩。

有一次,一個一臉兇相的中年男人找上門來,用手臂差不多粗的木棍“砰”一下砸在小板車的身上,放得好好的雞蛋接連掉在地上,啪啪碎了。

奶奶見此人來者不善,和藹的臉一下子就怒了,用剛學起來的普通話狠狠甩過去,“你給我說清楚!干嗎砸人東西”?

經過一番鬧騰,這才弄明白原因。原來,奶奶每天早上在開張之前都要去一次公共廁所。那個男的是“所長”,其實就是他當年犯了法坐了幾年牢被放出來,別的單位沒人敢要他他就走了路子,當起了“所長”,別人來上廁所買草紙都要收費。偏偏奶奶每次去都是凌晨5點,看廁所的哪這么早起。用奶奶的話說,你人都不在憑什么要收我錢?我用你家草紙了嗎?

一來二去,“所長”覺得沒意思,再加上旁邊的熱心觀眾好言相勸,這才老大不樂意地回他的領地去。這件事,奶奶始終憋著氣,那些破碎的雞蛋誰來賠?

第二天奶奶還是照常雄赳赳氣昂昂地去上廁所沒給錢,好幾次,她都想搬塊大石頭把茅坑的洞給堵了,讓所有的屎沖不下去。

遇到這種事兒還是少的,奶奶說,遇見最多的還是假錢。一旦遇上一張假鈔,一天的忙活就算是白搭。

有段時間,奶奶的菜角賣得特別好,顏色金黃口感酥脆,有蛋黃餡兒,花菜餡兒,芋頭餡兒,吃過的人都愛吃。奶奶衛生也做得好,因此小攤前常常有人排著隊買,絡繹不絕。相比之下,擺在旁邊的甘蔗車子就顯得寂寥許多。

生意這么好,營業額肯定噌噌噌往上漲,可不對呀,奶奶算了算,這錢怎么沒漲反而虧了呢?連著兩星期,奶奶都揪著爺爺的耳朵大罵,你個沒用的東西,又找錯錢了!

終于,攤對面那家工廠來了一對夫婦,女的悄悄告訴奶奶,阿姨啊,你要小心旁邊這個賣甘蔗的女人,她趁人不注意偷你們家錢,我跟我愛人在樓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爺爺這才沉冤得雪。

奶奶聽后極其震怒!一天中午,她大著嗓門兒故意當著一群老大媽的面說,膽子這么大,這要是被我抓到,一把菜刀剁了她。

老大媽們說,剁了她剁了她。

后來,旁邊賣甘蔗那女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生意不斷,起早貪黑不斷。隨著時間越來越久,奶奶的普通話也越來越溜。

有樣學樣,大樹三十米外有座橋,很快,橋上就有了另外一家賣菜角的攤兒。人們興許都吃慣了奶奶做的菜角,照舊排著長隊。可那家攤主不樂意了,把原先五毛一個調成了四毛一個。調就調吧,奶奶這么想。她還傻乎乎地去跟人家攤主老婆說,你們這樣不行啊,本來賺得就不多,還是調回來吧,一起賣五毛。

攤主老婆當著老人家的面“嗯嗯”應得特好聽,笑得也特客氣。想不到,一轉身就跟她丈夫換了套說辭,硬說奶奶不讓她擺。

她丈夫那個氣,說要帶人來鬧。

奶奶擼起袖子,還沒等人家來鬧她就先上門了,頗有架勢地說,有本事先把你媳婦找來,我跟她對質。膽子這么大,你讓她摸摸良心告訴你,究竟我這個老太婆是怎么跟她說的!

當時,對方差點就要把凳子砸過來,好在還是讓人攔了下來,最終雙方的誤會才得以化解。

后來,我問奶奶當時怎么沒找塊大石頭把“所長”的茅坑給填了?

奶奶意氣風發地說:“還不是你爺爺攔著我。”

我又問,他都來砸東西了你怎么還敢去?他不是還蹲過牢嗎,你就不怕中他埋伏?

奶奶說,蹲過牢怎么了?他有本事就再進去。

聽奶奶說,她還借過“所長”五十塊錢呢,就像她說的蹲過牢怎么了,蹲過牢人家也知道還錢哩。

奶奶說起這些時,眼里眉梢都夾著細細的皺紋。

她對我說又像是對自己說,不知道那些人都還在不。

末了,還掏出一張從香煙盒上撕下來的紙片兒,上面有一串號碼,是一個撿破爛的阿婆給她的,說舍不得她走。

聯系方式還在,這么多年,卻已然成了未撥出的那份念想。就像,我知道奶奶跟我一樣,時常懷念起過去那段艱澀無比,卻又生動無比的歲月。

我稱它,菜角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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