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在云羿背上蘇醒時，天空正下著金色的雨。
那些雨滴穿透云層，落在焦黑的大地上，竟使枯萎的草木重新抽出嫩芽。他眨了眨眼，發現自己的視野變得異常清晰——他能看到百里外一片樹葉的脈絡，能聽見地下蟲豸爬行的窸窣聲，甚至能感知到空氣中流動的能量軌跡。
“這是...？“秦羽抬起手，發現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暗紅紋路，而是淡金色的細線，如同葉脈般在體內延伸。
云羿停下腳步，將他放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創世之力。“弓箭手疲憊地抹了把臉，銀弓上的紋路已經黯淡無光，“林淵大人把一部分本源力量給了你。“
遠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輪回井方向，金光與黑光形成的能量風暴直抵天穹，將云層撕扯成螺旋狀。每一次光芒碰撞，大地都會隨之震顫。
“她們是親姐妹？“秦羽突然問道。一些陌生的記憶碎片在他腦海中閃爍——兩個小女孩在星海中追逐嬉戲，年長些的總是小心護著妹妹。
云羿神色復雜地點頭：“三千元會前，混沌之母青璃隕落時，將創世權柄一分為二交給她們。“他望向風暴中心，“白鈴大人掌管毀滅與終結，林淵大人執掌創造與新生。“
一塊記憶碎片突然在秦羽意識中清晰起來。他看見浩瀚星海中，一位青衣女子被四道不同顏色的光芒貫穿胸膛，她的身體碎裂成無數光點，卻在消散前溫柔地親吻懷中兩個哭泣的女嬰。
“混沌之母是被四位至高神殺死的。“秦羽脫口而出，隨即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
云羿猛地抓住他的肩膀：“你怎么會知道？這段歷史連神族典籍都沒有記載！“
秦羽按住太陽穴，更多畫面涌入腦海：“四位至高神認為混沌孕育了太多不確定性...他們想要絕對秩序...“他痛苦地蜷縮起來，“但混沌之母臨死前...把自己的眼淚藏在了...“
“歸墟。“一個沙啞的聲音插入對話。墨炎的身影從虛空中踉蹌跌出，他的黑袍已經被鮮血浸透，左半邊身體呈現出詭異的結晶化，“快走...白鈴大人馬上就會...“
話音未落，一道黑光如利箭射來。墨炎用最后力氣推開兩人，自己卻被黑光貫穿胸膛。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傷口處沒有流血，而是像被擦除般直接消失了。
“叛徒不配擁有死亡。“白鈴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她的身影尚未顯現，但天空已經開始扭曲，“我會把你的存在從所有時間線上抹去，墨炎。“
林業——現在應該稱他為墨炎——苦笑著看向云羿：“看來...這次是真的要永別了...“他的身體開始從邊緣化作光點，“記住...歸墟之底...混沌之淚...“
云羿射出一支銀箭，箭矢在空中化作光罩暫時阻擋了黑光的侵蝕。他背起秦羽，頭也不回地向東奔去。身后傳來墨炎最后的笑聲，然后是物體墜地的悶響。
秦羽在顛簸中回頭，看見墨炎殘留的右手依然緊握著那柄黑劍，劍身上幽藍的火焰漸漸熄滅。一種莫名的悲傷涌上心頭，他忽然明白那些涌入自己腦海的記憶碎片從何而來——每一片魔神碎片都承載著遠古的記憶，而現在，墨炎的靈魂也成為了其中一片。
“他本可以逃的。“云羿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轉世之人死后不入輪回，是真正的消亡。“
大地突然劇烈震動。遠處，一道黑光沖天而起，在空中分裂成無數細絲，如同活物般向四面八方蔓延。每一根黑絲所過之處，空間都像被腐蝕般留下焦痕。
“白鈴的'天蝕'！“云羿臉色大變，加快速度，“她在搜尋整片大陸！“
秦羽突然掙扎著跳下云羿的背：“等等！“他跪在地上，將雙手按入泥土。淡金色的紋路從掌心蔓延開來，滲入地底。令人驚奇的是，那些靠近的金色雨滴突然改變軌跡，在他們周圍形成一道水幕。
“你在干什么？“云羿警惕地張望四周。
“藏起來。“秦羽閉上眼睛，感受著體內流動的創世之力，“林淵大人教我的。“
黑絲如暴雨般掠過他們所在的位置，卻對金色水幕視若無睹。當最后一絲黑光遠去后，水幕轟然散落，秦羽也脫力般向前栽倒。
云羿及時扶住他：“你怎么會使用創世神力？“
“我不知道...“秦羽虛弱地搖頭，“就像...突然想起來一樣...“
云羿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魔神碎片承載記憶，創世之力賦予能力...林淵大人到底在你身上做了什么？“
這個問題暫時沒有答案。兩人沉默地向東行進，穿過被金雨滋潤而重獲生機的荒野。秦羽注意到，自己走過的地方，草木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開出從未見過的奇異花朵。
三日后，他們來到一片詭異的湖泊前。湖水漆黑如墨，卻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岸邊寸草不生，連風到這里都會莫名消失。
“歸墟之眼。“云羿從懷中取出一片銀色羽毛拋向湖面。羽毛在接觸水面的瞬間消失無蹤，“萬物終結之地，也是混沌之母最后現身的地方。“
秦羽蹲下身，試探性地將手指靠近水面。令他驚訝的是，皮膚下的金紋自動亮起，而湖水竟然微微后退，像是在懼怕他體內的力量。
“看來傳言是真的。“云羿輕聲道，“混沌之淚只會對特定的人產生反應。“
“什么傳言？“
“當年混沌之母隕落前，將一滴眼淚化為實體，藏在了歸墟最深處。那滴淚包含著她的全部記憶與力量...“云羿看向秦羽，“而你現在身上，就流著與那滴淚同源的力量。“
秦羽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更多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這次他看到了林淵和白鈴年幼時的景象。兩個小女孩蜷縮在星云之中，姐姐林淵總是把大部分食物讓給妹妹，而白鈴左眼的黑洞印記，竟然是...
“是傷疤。“秦羽喃喃自語，“白鈴大人的黑洞，是被'秩序之矛'刺穿留下的傷。“
云羿震驚地看著他：“這些事你不可能知道！就連我也只是聽林淵大人偶爾提起過...“
秦羽沒有回答。他的視線穿透漆黑湖面，看到了歸墟深處的景象——一顆青色的光點正在無盡黑暗中靜靜閃爍，像是在等待他的到來。
“我要下去。“秦羽突然說。
“你瘋了？歸墟之水能溶解萬物！“
秦羽已經開始脫去外衣：“不會傷害我的。它在...呼喚我。“
當他的赤足踏入湖水時，奇跡發生了。漆黑的湖水如摩西分海般向兩側退開，形成一條螺旋向下的階梯。更驚人的是，湖底深處隱約傳來歌聲——正是林淵在輪回井中對白鈴哼唱的搖籃曲。
云羿猶豫片刻，最終咬牙跟上：“如果你判斷錯誤，我們連轉世的機會都不會有。“
隨著他們深入，上方的湖面重新閉合，四周陷入絕對的黑暗。只有秦羽身上的金紋提供微弱照明，映照出通道壁上奇特的浮雕——那些浮雕記錄著宇宙誕生之初的景象，其中就有四位至高神聯手對抗混沌之母的場景。
“等等...“云羿突然停下，指著一幅浮雕，“這個標志...是現在神族最高議會的紋章！“
秦羽湊近觀察，只見四位至高神胸前都佩戴著同樣的菱形徽記。而更令人不安的是，在最后一幅浮雕上，戰勝混沌之母的四位至高神竟然開始互相廝殺。
“原來如此...“秦羽恍然大悟，“所謂'秩序'只是借口，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混沌之母的力量...“
通道突然劇烈震動。上方傳來湖水沸騰的聲音，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在歸墟表面交戰。
“白鈴大人找來了！“云羿緊張地握住銀弓，“我們必須加快速度！“
兩人奔跑起來，螺旋階梯似乎沒有盡頭。就在秦羽開始懷疑這是否是個陷阱時，通道突然開闊，他們跌入一個球形空間。
空間中央懸浮著一滴青色的液體，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那光芒中蘊含著難以形容的古老與悲傷，只看一眼就讓人想落淚。
“混沌之淚...“云羿敬畏地跪下。
秦羽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他踉蹌上前，伸手觸碰那滴淚。在接觸的瞬間，青光爆發，將他完全吞沒。
無數記憶如洪水般沖入他的意識——他看到了宇宙的誕生，看到了混沌之母如何從虛空中蘇醒，如何用歌聲創造星辰；看到了第一批生命的誕生與背叛；看到了四位至高神如何密謀；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混沌之母隕落前最后的計劃...
“原來...是這樣...“秦羽淚流滿面。青光漸漸融入他的身體，皮膚上的金紋變成了青金色，“林淵和白鈴大人...她們是...“
“是什么？“云羿急切地問。
秦羽還未來得及回答，整個空間突然劇烈搖晃。上方的穹頂出現裂紋，漆黑的水流如利劍般刺入。
“來不及解釋了！“秦羽抓住云羿的手，“我們必須回到地面！“
歸墟之水瘋狂涌入，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秦羽胸前的青金光紋大亮。一道光柱沖破湖水，將兩人傳送至湖面之上。
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驚呆了——白鈴懸停在半空，左眼的黑洞已經擴大到覆蓋整張臉，她手中握著一柄由純粹黑暗構成的長槍。而對面的林淵狀況更糟，她的金袍破碎，右臂不自然地垂著，額間的神紋黯淡無光。
最令人震驚的是，湖岸四周站著十二位身披銀甲的神將，他們胸前都佩戴著與浮雕上完全一致的菱形徽記。
“秩序議會...“云羿倒吸一口冷氣，“他們不是三千元會前就消亡了嗎？“
白鈴發出刺耳的笑聲：“親愛的姐姐，現在你明白了嗎？我們都被騙了...母親是被這些偽神害死的，而他們一直在利用我們維持所謂的'平衡'！“
林淵嘴角滲出血絲：“所以你就要釋放魔神？毀滅現有宇宙？那正是他們想要的！混沌需要平衡，不是復仇！“
“平衡？“白鈴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那讓我告訴你什么是真正的平衡。“
她舉起黑暗長槍，卻不是對準林淵，而是突然轉向十二位神將。長槍化作十二道黑光，瞬間貫穿了他們的胸膛。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神將們沒有流血，而是像沙雕般崩塌，露出內部空洞的黑暗。
“傀儡...“秦羽喃喃道，“一直都是傀儡...“
白鈴轉向他們，黑洞般的面孔上看不出表情：“現在，該結束這場鬧劇了。“她抬起手，一道比先前純粹百倍的黑光在掌心凝聚，“把混沌之淚交出來。“
林淵掙扎著飛到秦羽身前：“快走！她已經不是白鈴了！那是...“
話未說完，黑光已至。林淵用最后的力量撐起金色屏障，卻在接觸瞬間碎裂。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秦羽體內的青金光紋爆發，形成一道薄卻堅韌的屏障，竟然暫時擋住了黑光。
“有趣。“白鈴——或者說占據白鈴身體的存在——歪了歪頭，“混沌之母的繼承者？“
秦羽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在體內奔流，但同時也意識到這遠遠不足以對抗眼前的敵人。他看向重傷的林淵，突然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將手掌按在林淵背上，青金光紋如活物般流向女神。
“你...？“林淵驚訝地睜大眼睛。
“我看到了記憶。“秦羽輕聲道，“混沌之淚的真正用途...“
青金光紋完全融入林淵體內，她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額間神紋重新亮起，而且比之前更加復雜華麗。更驚人的是，她的發梢開始泛起青色光芒，與秦羽身上的光紋交相輝映。
白鈴——或者說那個控制她的存在——第一次表現出驚慌：“不可能！混沌之淚應該已經...“
“已經被你們污染了？“林淵的聲音突然多了某種古老的回音，仿佛有另一個聲音在與她一起說話，“你們確實在三千元會前污染了它，但母親早有準備...“
她張開雙手，歸墟湖水突然沸騰，無數青光從湖底升起，在空中匯聚成一位青衣女子的虛影。那虛影溫柔地看向秦羽，然后轉向“白鈴“。
“秩序之主，好久不見。“虛影的聲音讓天地為之震顫，“你囚禁我女兒的這三千元會，可還愉快？“
“白鈴“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黑洞般的面孔開始扭曲：“你...你應該已經形神俱滅了！“
混沌之母的虛影微微一笑：“混沌永遠不會真正消失。“她看向林淵，“我親愛的孩子，現在是時候喚醒你妹妹了。“
林淵淚流滿面地點頭，她與混沌之母的虛影同時伸出手，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搖籃曲。歌聲中，白鈴臉上的黑洞開始不穩定地波動，時而擴大時而縮小。
“不！““白鈴“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這個世界必須被凈化！混沌必須被消滅！“
混沌之母的虛影嘆息道：“可悲的是，你始終不明白，混沌不是混亂，而是無限可能。“她轉向秦羽，“新生的混沌之子，請借給我你的力量。“
秦羽本能地伸出手。令他驚訝的是，體內的青金光紋全部流向指尖，化作一道橋梁連接著他、混沌之母和林淵。三股力量融合的瞬間，一道純凈的青光射向“白鈴“。
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中，一團黑影被強行從白鈴體內剝離。那黑影掙扎著想要逃走，卻被歸墟突然升起的水柱吞噬。與此同時，白鈴左眼的黑洞開始縮小，最終恢復成原本的印記大小。
當白鈴——真正的白鈴——睜開眼睛時，她的眼神清澈如初生嬰兒。看到林淵的瞬間，淚水奪眶而出：“姐姐...我做了好多可怕的夢...“
林淵緊緊抱住妹妹，兩人相擁而泣。混沌之母的虛影漸漸淡去，但在完全消失前，她向秦羽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
“故事才剛剛開始，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