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見夏的解剖刀從指間滑落，在玻璃地板上敲出清脆的顫音。透過培育艙的琥珀色液體，她看到無數個自己漂浮在營養液里——有的脖頸殘留縫合線，有的指尖粘連蹼膜，最靠近的克隆體甚至對她眨了眨眼。

“喜歡你的姐妹們嗎？”蘇明遠的手指撫過艙體，在玻璃上留下霜花般的指紋，“她們比你更完美，沒有軟弱的感情累贅。”

培育艙的琥珀色液體泛起漣漪，蘇見夏的掌心貼上玻璃罩。克隆體的睫毛突然顫動，在營養液中睜開的瞳孔竟呈蝶翼狀復眼結構。她觸電般縮回手，后腰撞上另一具艙體——里面的克隆體腹部隆起，臍帶連接著未成形的蝶蛹。

記憶如酸液腐蝕神經，十二歲生日那夜，父親遞來的蛋糕刀突然變形成解剖剪。“小夏要幫爸爸取出7號姐姐子宮里的壞東西。”無影燈下的少女腹部紋著003-y，與她此刻的克隆體編號只差一位。

“她們不是姐妹...”蘇見夏的指甲在艙體劃出刺耳鳴叫，“...是我的器官培養皿！”

海水漫過腳踝時，蘇見夏感覺到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攀爬。她發現自己的倒影在十萬個克隆體的瞳孔中分裂。每個鏡像都做著不同表情：7號艙里的她在冷笑，13號艙里的她在流淚，最遠處那個克隆體正用口型重復：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她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父親逼她解剖的第一具尸體——那個躺在不銹鋼臺面上的女孩，鎖骨下方也紋著003-β的條形碼。

嗯“你殺了我...”她的聲音被培育艙共鳴放大，“...殺了成千上萬個我...”

蘇明遠輕笑，腕表投射出基因圖譜：“是你母親先背叛了進化之路，她居然想用硝酸甘油藥片破壞母體代碼。”他忽然掐住蘇見夏的下巴，拇指按在她顫抖的唇上，“但你每天含著的救命藥，不過是維生素糖丸。”

江停云的后背緊貼合金艙壁，鎖骨處的傳出神經已經刺入供電系統。隨著電壓攀升，她看到更多記憶碎片：六歲的林雀躲在警校倉庫吃檸檬糖，十五歲的自己在射擊場幫他矯正握槍姿勢，那些觸碰時迸發的藍色火花，原來是基因排斥反應。

“你早就知道...“她的牙齒咬破舌尖，血腥味混著自嘲下咽。

“...早就知道打向林小滿的子彈會彎！...”

防爆門突然炸裂，蘇明遠的身影在氣浪中扭曲。江停云扣動扳機的瞬間，神經突觸突然反纏手腕——她這才驚覺，這些銀色觸須根本不是自己的延伸，而是蘇明遠埋設的生物操縱索。

“你的憤怒值達到閾值了。”蘇明遠抬手輕揮，培育艙里的克隆體同時睜眼，“現在讓我們測試母體代碼的共鳴效應。”

劇痛從江停云的骨髓深處炸開，她看到自己三年來射出的每顆子彈都在空中凝滯。那些彈頭調轉方向，組成DNA鏈狀結構，直指蘇見夏的心臟。

傳出神經的銀色絲線正在皮下蠕動，江停云能清晰感知每根納米纖維的震顫頻率。這些寄生體通過腦橋與聽覺神經相連，將蘇明遠的指令轉化為生物電脈沖。當她試圖咬舌自盡時，下頜肌肉突然僵直——突觸釋放的神經阻斷劑比她的意志更快。

視網膜投射出彈道軌跡修正數據，江停云終于看清三年前的真相：林小滿中彈倒地的瞬間，自己持槍的手腕有銀色絲線閃光。原來從警校畢業考核那天，這些寄生體就已經埋入她的鎖骨。

“你是我最成功的作品。”蘇明遠的聲音在突觸共振中轟鳴，“每次扣動扳機時的戰栗，都是進化代碼在歡唱。”

劇痛從骨髓深處炸開時，江停云看到克隆體們集體抬手。十萬根神經突刺穿透培育艙，在海水里編織成巨大的神經網絡。她突然明白，自己不過是這個活體計算機的某個終端節點。

陳露的指甲深深摳進育兒艙操作臺，看著監控屏里的兒子被機械臂固定在掃描儀上。他后頸的條形碼002-Ω正在滲血，皮膚下凸起的基因鏈如蚯蚓蠕動。

“媽媽，疼...”孩子的瞳孔分裂成十六個菱形晶格，激光不受控地灼燒防彈玻璃，“里面有好多人在說話...”

陳露的乳汁已經變成深藍色膠質，當她將乳頭塞進孩子口中時，突然聽到億萬人的嘶吼在腦內炸響——那是十萬個克隆體的意識洪流，正通過哺乳行為侵入她的神經。

“不怕，媽媽在這里...”她吻著孩子發燙的額頭，悄悄將電極片貼在自己太陽穴。這是從蘇見夏實驗室偷來的記憶清除器，足以燒毀整個意識網絡。

但嬰兒突然咬住她的手指，激光從喉間射出：“你騙我，你根本不是媽媽！”

陳露的手顫抖著撫過記憶清除器的電極，想起產房那夜：蘇明遠將注射器扎進她宮頸時說的不是“會有點疼”，而是“你的子宮壁厚度正好0.9厘米”。那些測量數據此刻正在清除器屏幕閃爍，與兒子突變中的基因鏈完美契合。

當孩子第17次喊出“騙子”時，她按下啟動鍵。防空洞的照明系統突然染血般猩紅，培育艙里的胚胎集體爆裂，粘液在墻上拼出秦月最后的留言：「母愛是唯一的殺毒程序」

防空洞穹頂崩裂，月光與海底蝶蛹的磷光交織成雙月奇觀。陳露在逃生中看到，那個直徑三公里的蛹殼表面，正浮現出自己流產胎兒的五官。

蝶母的殘軀被包裹在蛹殼的神經束中央，林雀面容的胚胎正從她眼眶鉆出。這個用她子宮培育的怪物，此刻正通過視神經向她灌輸記憶：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蘇明遠如何將剛流產的她綁上實驗臺，把林雀的基因胚胎植入空蕩的子宮。

“你恨錯人了...”胚胎的手指在她腦組織里翻找

“當年調換嬰兒的不是秦月，是你的丈夫林衛國。”

蝶母的尖叫在粘液中化作氣泡，她終于看清記憶的全貌：林衛國為求晉升，主動獻出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作為實驗體。而蘇見夏，才是她真正的親生女兒。

海底突然震動，十萬個克隆體的意識通過海水傳來共鳴。蝶母用最后的力量扯斷神經束，神經束如荊棘絞殺胚胎。當林雀面容的怪物在粘液中溶解時，她在劇痛中大笑。原來最深的背叛不是來自敵人，而是曾經耳鬢廝磨的枕邊人。

蘇見夏的克隆體們在海面組成人梯，每個都捧著從自己體內挖出的心臟。江停云被傳出神經吊在半空，看著蘇明遠站在蝶蛹頂端，腳下踩著陳露之子的殘軀。

“這才是完美的進化！”他展開雙臂，雙月的光輝在基因鏈上折射成十字架，“舊人類將在蛹中...”

槍聲比他的宣言更快。蘇見夏的本體從尸堆中躍起，解剖刀與子彈同時命中蘇明遠的雙眼。克隆體們突然集體抽搐，將手中的心臟捏爆成血霧——那是秦月最后植入的病毒程序。

“媽媽...”蘇見夏跪在血海中，看著雙月漸漸分離，“我終究成為了你。”

海底傳來沉悶的撕裂聲，蝶蛹深處射出藍光。陳露瀕死的孩子浮上海面，他的條形碼正轉化成古老的楔形文字——那是人類基因圖譜的第一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