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

“趙掌柜，今日符箓收攏好了，還有一些畫作。”

“放這里吧，明日通知他們，后天放假，工錢照發，你陪我去云韻閣。”

“好。”

這個叫齊巖的十來歲的小伙，是宋慈幫自己新找來的伙計。

聰慧機敏，不需要太多提點，就能把吩咐的事情辦好。

齊巖走開后，趙驍峰補上道紋。

這幾日，趙驍峰一直都待在小店里。

昨日，點睛筆又歸于沉寂，心絡經脈又出現了上次的癥狀。

好在近日心態平穩，沒有走火入魔，加重此癥。

點睛筆是靈物，似乎在有意躲避什么。

寧可讓主人受到傷害，也要隱藏起來。

趙曉峰看著手中的點睛筆，喃喃自語道：“你在擔心什么？”

那點睛筆上的小龍飛出，環繞在他指尖，隨后幻化作一冊黃絹。

他想了半天好一會兒：

“難道是跟圣旨有關？”

那只小龍點點頭，恢復成畫筆的模樣。

看來昨日又有人攜旨而來。

這一點，自己必須回去問問宋慈。

趙曉峰正準備前去內城，一個人從天而降，摔在了小店門口。

不偏不倚，臉正對著門縫。

此人居然是李書武！

他從門縫中看見了趙驍峰，苦笑著搖頭，讓趙驍峰不要說話。

隨后，他伸出一根手指，按在百會穴上，手指一拉，將一根若有若無的絲線引出，用真炁凝聚成符箓，就從門縫中飄了過去。

點睛筆有所感應，把這道符箓從筆尖吸了進去。

“門關好，不要出來?！?

李書武把刀插在地上，支棱起身體，一個閃身消失在了當場。

趙驍峰打消了出門的計劃，將所有的門窗閉上，在小店后面的床上打坐。

點睛筆回到識海，將那張符箓釋放出來。

組成它的一根根四線逐漸崩裂，一點點瓦解，完全融入了識海。

腦海中也多了一些記憶碎片……

一年多之前的一個下午，李書武正在主持軍法，處決南逃士卒。

鮮血一直從大營門口蔓延，淌到千步開外的江水中。

輪到一位精瘦漢子，卻有了變故。

“斬?！?

刀落下之前，他竭力掙開兩個武夫士卒，跑到李書武跟前。

“大人冤枉?。　?

李書武停都不停，這么多年的戎馬生涯，有幾個逃兵不喊冤的。

他一腳直接踹了回去，然后被五六個士卒一起按住。

“大人，我不是逃兵，我有重要情報！我從太原文水縣來的。”

李書武停下腳步，行刑官的大刀距離趙斌的脖頸也僅有一線之遙。

“鐺！”

李書武兩指提住刀背，蹲下身去，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屬實？”

趙斌努力讓頭在刑砧上轉過來，脖頸后處的鮮血如涓涓細流，鉆入嘴中。

他稍稍擠出一點笑容：

“不敢虛言?！?

“來人，把他押到帳中?！?

李書武處決完逃兵。

看見帳中這都頭正跪著等他回來。

“趙斌，你是從太原文水縣駐扎的行伍中，逃難來的，我祖籍在那里，可否給我講講如今文水縣的情況？”

趙斌垂眉順眼，恭恭敬敬地講出了村子遭受金人屠戮，而自己身受重傷，混在死人堆中僥幸撿回一命。

金軍鐵蹄所至，燒殺淫擄，無惡不作。

文水縣成了人間煉獄。

他抬頭，露出貫穿整張臉的疤痕。

這正是使得整個馬村被屠戮一空的罪魁禍首——

趙斌！

這個家伙賣主求榮、引狼入室的經過也是只字不提，只是純粹賣慘。

他聲淚俱下，頗為凄慘，還撩起身上的衣服，露出征戰的傷疤。

一道道暗沉的傷疤貫穿全身，還有幾道突出的、不平整的粉色硬結。

李書武曾是仵作，看得明白，這都是新傷舊疤，此人是個久經戰陣的老兵。

“鈐轄大人，小人說的話句句屬實。我真不是逃兵，我為仙宋戍守邊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大人！”

“趙斌，你也有點修為，你可愿入我麾下，替我效死？”

“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何況大敵當前，我要為父老鄉親報仇雪恨！”

趙斌淚花灑落，一拳頭砸向地面。

看樣子，若是眼前出現個金軍士卒，真能生吞活剝了。

這看得趙驍峰很是惡心，有這本事干嘛不去當個戲子。

他戲演得很足，不清楚他底細，很容易就被他感染。糊弄過去。

李書武也不例外。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將趙斌的名字從逃兵的冊子上劃去。

“以后你就叫趙文武好了。過往的事情，你不準再提。”

“遵命！”

幾個月后，李書武吃了敗仗，一路潰逃到江寧府附近。

其間，李書武也并沒有重用趙文武，讓其他幾個都頭盯著他。

他抓住機會，竟數次建功。

一次，在李書武與金軍將領周旋時，沖上前，擋下了致命一擊。

不可思議的是，金人四品武將的一擊下，他只是重傷，又撿回一條命。

待趙文武痊愈之后，戰事基本平息。

李書武念他救自己一命，還屢建奇功，上書朝中，授從九品承信郎。

之后的記憶，便有些零碎。

不過也提到了，李書武曾是趙家宗室趙叔近的女婿，因此投誠趙叔向。

趙文武也被舉薦給了趙叔向，經過安排，在巡檢司任巡檢一職。

這下趙驍峰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這個狗東西知道自己還活著。

怕是哪天這狗東西在人群中與自己打了照面，認出了自己。

所以為了不讓細作的身份泄露，所以聯合云韻閣里的人、原先畫坊的鄭掌柜，設下圈套鏟除自己。

可他為何又能和殺妾奪畫案中的主謀妖女取得聯系？

和趙叔向會不會有勾連？

為何李書武要給自己看這個？

隱隱中，趙驍峰感覺離事情的真相更加清醒了一步，自己也更危險了一步。

而正式宣判無罪后，他也一直不知道趙文武在暗中盯梢。

說不定這里的情況早已暴露。

他進一步探查最近發生事情的記憶，想搞明白李書武此舉的用意。

“里面有人嗎？”

門口傳來不耐煩的聲響。

趙驍峰停了下來，回到現實中。

哐當一聲。

他聽到了門栓被強行破開的聲響。

“那我就要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