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馬衛國嗎？”

“是啊，他什么時候從禁軍出來了？”

“汴京陷落后，逃難的逃難，禁軍估計也作鳥獸散，誰知道呢。”

“我說他家發生什么事兒了，一大早官府就來街上巡查。”

“……”

周圍的修士竊竊私語。

有幾人感覺鬧事之人甚是面熟，湊近一瞧，直接認出身份。

內城的長干里大街有個出了名的兄弟鞋匠，后來因為效用非凡，大哥一家被遣去煉制軍靴法器。

沒過幾年，便從他叔叔口中聽說，他侄子有習武的修士天賦，便入了軍。

程浩堂心中也猜到了，應該是會仙居派人來鬧的事。聽見了這些閑言碎語后，湊在陳主事的耳邊，讓他去摸摸這人底細。

他抱拳行禮：

“這位好漢，你妻兒的尸身可否與我一觀，我也好確立死因。若真是賣出的符箓出了問題，我定會還一個公道。”

馬衛國怒目圓睜，一個箭步上前，揪住程掌柜的衣領：

“你恁個有臉看！這是官府勘驗現場的文書，我妻兒均是被倒塌的院墻壓住，符箓意外爆炸引起的。”

程掌柜被提得雙腳離地，瞅了一眼手中的文書。

他俯瞰馬衛國，絲毫不見怯懦：

“前的問題好說，按仙宋律，修士之間的沖突本就可以私下調解，你進來聚靈樓的會事廳，咱們私下商量一番如何？”

馬衛國放下程掌柜。

圍觀的修士看著他搞了半天，鬧了半天也不過如此，心中不免覺得有些無趣。

人群開始松動，從內往外挪動。

“你們可真是店大欺客啊，好歹我們一家也在這內城生活了幾十年，你就這樣欺凌我的侄兒，天理何在啊！”

眾人收住了腳步，循著聲向中心望去。

中年男子站在馬衛國的身后，一邊搖頭，一邊掉眼淚。

隨后，這男子拍了拍馬衛國的肩：

“我知道你怕麻煩上身。莫怕，我今定要助你討回公道。”

“謝謝定遠叔。”

“哪里話，都是一家人，當年你爹幫了我不少忙呢。”

趙驍峰看見，馬衛國臉部的肌肉有些微微緊張，僵硬地點點頭。

“有趣。”顧余也跟了過來，“小兄弟，你這笑的，也是看出來了吧。”

“那是，這兩人的關系沒有那么近，有種臨場做戲的滯澀。”

趙驍峰來了興趣。

圍觀的那些修士道士沒有捕捉到這一閃而過的細節，卻也重新湊了上來。

“程浩堂，你我認識二十余載。你年年壓價，我們一家人勉強度日，你可曾羞愧過？這次八千兩一口價，把這些年的賬一并算了，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馬定遠用力一跺腳，整個地面都微微搖晃起來，這附帶了靈紋的靴子就是不一般，前面的聚靈樓都不由得震顫起來。

馬衛國也似下了很大決心，咬牙切齒地將白布掀起半邊。

“大家伙兒看看！”

兩具尸體面色蒼白，衣服上還有一大灘剛剛凝固的血液

程浩堂向一個伙計使了個眼色，讓他上前一探。

那伙計臉上五官都皺成了一團，畏畏縮縮地走過去。

他頭歪到一側，伸出兩根手指放在人中處，又摸了摸脈。

最后，在小兒的尸身上重復一遍。

“回掌柜，人沒氣兒，也無脈搏，渾身冰涼涼，皮膚彈性也不夠。”

“看來是死透了。”

“死透了是吧，死了還要被你羞辱！我怎會拿自己的妻兒開這等玩笑！”

馬衛國遮上白布，氣沖沖朝著程浩堂的來上一拳。

他不閃不避，任由那沙包大的拳頭砸在自己臉上。

霎時，那左半邊臉便腫了。

“如果這樣你能消氣，那便值當。賬面上現在只有八千兩，我只能賠付六千兩，多的得等大當家回來。”

程掌柜剛掏出銀票，卻被趙驍峰按下來。

他本不想多管閑事。

倒不是今天等著這筆錢，給跟著他的兄弟們發獎金，而是在宋慈身邊這段時間，他也愈發看不上有人蒙受冤屈。

再小也不行！

所有圍觀的修士又把目光放在了這個小子身上，好奇地打量著他。

趙驍峰可不管旁人的目光，簡簡單單扔下一句話：

“這兩人都沒有死！”

這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炸得眾修士議論紛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馬衛國氣得一拳砸在了聚靈樓的門前的石獅子上，迸裂的碎石飛向四處，劃傷了不少靠得太近的圍觀者。

“你個腌臜的小子，還在這里折辱死者，我看你是欠收拾。”

一股勁風朝著趙驍峰襲來。

眾修士也都是九品，了不得有零星八品，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這一拳下去，這小子不得殘廢？

可是，馬衛國這拳居然打空了！

甚至一個踉蹌，撲在圍觀者的腳下。

惹得附近的人連連后退，怕觸霉頭。

“有些古怪。”

在馬衛國眼里，這小子分毫未動，一直杵在原地。

他頭腦也隨之清醒過來，眼神游移，上下打量著趙驍峰。

恍惚間，自己居然感到時間的錯位，像是被刪除了毫厘。

這等術法，也只有那些身份顯赫的名門才會擁有。

這小子也不是毫發無傷，確實還有一道被壓過的拳印。

“你是何人？為何放出狂言阻我？”

“馬衛國啊，你就不曾想過，你的妻兒被人做局，不是真正死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馬定遠搶在他前頭說。

“我叔叔說的是，今日還是他早晨起來發現，通知我和官府的。”

趙驍峰覺得這人神經真夠大條，自己是在幫他，居然還護著他叔叔。

“可否容我驗明正身？”

“不可以！你讓死者好好安息不行！”

馬定幾乎是吼了出來，雙臂攔在趙驍峰面前，死活不讓他驗尸。

正當雙方僵持不下時，顧余從后方走了出來，他覺得這場鬧劇也是時候收場了。

他不想得罪人，可也不能任由過江龍在自己管轄的坊市鬧騰。

開了這個口子，以后還怎么管得住別人？

“你們有完沒完，這條街不要做生意嗎？這事情很明了，要么報官，請府上的仵作驗尸，要么就聽這小兄弟的。”

“好，我同意。”

馬衛國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叔叔，這次終于搶在他前面說話。

他一把拉開馬定遠，用一身力氣鉗住他，不讓他做出任何舉動。

“你！不是說好聽叔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