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從記憶中回來。

當我爬進標注著“B13”的機房時，銀色手環已經與皮膚融合成發光的紋路。

成千上萬的服務器組在黑暗中無聲運轉，每臺機器上都貼著熟悉的名字——林夏-0927、林夏-1356、林夏-2049...…

數據核插入主控接口的瞬間，永夜城的天空突然裂開巨大的縫隙。那些永遠閃爍的霓虹廣告開始扭曲成痛苦的人臉，街道上的行人陸續停下腳步，他們的眼球正在瘋狂轉動。

“正在解除意識鏈接，倒計時30秒。”

我靠著冰冷的服務器癱坐在地，看著自己的手掌逐漸透明。

記憶如退潮般清晰起來：三年前自愿參與意識上傳實驗，發現公司用實驗體進行非法人格重塑，在即將揭發真相時被強制清除了記憶...…

整座城市開始崩塌，露出外層漆黑的金屬穹頂。那些虛假的星空碎裂成數據殘片，我看見無數個自己從不同場景中抬頭，手腕上都亮著銀色光芒。

“謝謝。”

我對著空氣輕聲說，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時刻，按下了數據核上的自毀程序。

睜開眼時，淡藍色的營養液正從玻璃艙門縫隙溢出。我扯掉呼吸面罩，看見整排培養艙正在接連爆出電火花。

走廊里傳來慌亂的腳步聲，而我的右手腕上，銀色手環的藍光正在規律閃爍。

遠處墻面的電子屏突然亮起，新聞主播用甜美的聲音播報：

“穹頂科技董事長林夏女士將于今日出院，此前她因車禍昏迷三個月...…”

我聽著電子播報，摸著自己脖頸后新鮮的縫合傷口，突然笑出了眼淚。

當我扯開黏在臉上的呼吸面罩時，營養液正順著下巴滴在銀色手環上。

走廊里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中，我踉蹌著扶住隔壁培養艙，透明艙體里漂浮著穿白大褂的江爍，他的脖頸后插著十七根數據導管。

“林博士？”

穿防護服的研究員們舉著槍把我逼到墻角。

我認出了領頭人虎口的黑痣，和便利店常來買關東煮的警察一模一樣。

他槍管上的全息標簽顯示著：安保主任林夏0927號克隆體。

“你們用我的基因批量生產克隆人？”

我驚呆了，原來我遇到了不同的自己，怪不得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人是鬼。

我下意識地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擰動銀色手環，走廊的應急燈突然開始頻閃。

右側培養艙轟然炸開，江爍濕淋淋的手掐住安保主任的脖子。

他裸露的脊椎上插著半截數據線，聲帶發出機械摩擦聲，厲聲道：

“他們..….在真實世界...…也造了穹頂...“

怒吼聲仿佛驚動了所有，整層樓突然斷電，我的手環莫名其妙自動投射出了全息地圖。

那些標著“現實世界“的區塊外緣，赫然包裹著更大規模的金屬穹頂。

暗紅色天空中，倒懸的永夜城正在下起人形代碼雨。

“林博士終于醒了！”

走廊盡頭傳來尖叫，我轉頭看見輪椅上的老婦人被推進安全門。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分明是蒼老版的我。她渾濁的眼球突然亮起藍光，嘴角扯到耳根：“你以為逃出第幾層了？有了多少層意識？”

我的手環突然刺進皮下，劇痛中看到走馬燈般的記憶：21歲簽下永生協議，35歲策劃意識囚籠計劃，73歲把自己的意識塞進年輕克隆體..….

而此刻正在崩塌的實驗室，不過是第49層嵌套虛擬層。

“該重啟了。”

老婦人按下輪椅扶手的按鈕，我太陽穴突然嵌入兩枚數據釘。

重新睜開眼時，便利店收銀臺的電子鐘顯示23:59。

我摸著完好無損的后頸，轉頭看見監控屏幕里閃過輪椅的殘影。

這次我的圍裙口袋里，多了一把刻著“致49號實驗品“的銀色鑰匙。

貨架陰影里傳來膠鞋摩擦聲，灰衣男人跛著腳走進來。我微笑著舉起鑰匙，他拉下口罩露出江爍的臉。

“這次你醒得挺快。”

他左眼珠彈出微型投影儀，在貨架上投射出血色文字：

【他們正在看著我們】

當電子鐘跳向00:00時，我們同時把手伸向對方的后頸。

在意識被重置前的0.3秒黑暗里，我分明聽見數百個自己在不同時空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