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茨的一眾士兵得以順利進城，泰伊斯公爵派出的衛兵已經驅散了路途上的行人。

但沿途路過時，仍有濃烈的香料氣息撲面而來，那是肉桂、藏紅花、乳香蒸騰出的馥郁芬芳。

巷陌深處，赤膊的工匠敲打著黃銅器皿，叮當聲與商販的吆喝交織成市井的喧囂，這邊的紛亂還沒影響到那邊，稍后趕去的城防軍才是破壞一切的主因。

奴隸市場里，戴著鐐銬的囚徒被拴在木樁上，買家正掰開他們的嘴檢查牙齒，像在挑選牲口，然后就被一群群衛兵緊急叫停，生怕蜥蜴人將軍帶來的異族士兵因此與他們起沖突。

奴隸制在聯盟中并不總是合規，這是個共和與封建齊存的大家庭，顯然，若有沖突，一切會因蜥蜴人將軍的意志為準。

低矮的平民窟中，斷腿的老兵用陶碗接住路人施舍的銅板，隨后就被士兵驅散，連帶著那些游走在人群中偷盜的少年一起，以防影響市容。

維茨照常宣布了指令，又遣送士兵們滿城搜查，根本沒有理會人類公爵的旁敲側擊和阿諛奉承。

軍團早就駐扎到東方領了，如果矮人王子在這里，多少也該走漏風聲，或者試圖聯絡上冷血種的軍團。

但沒有，來這駐扎的軍團一無所獲。

維茨認為是冷血種過度脫離人類事務導致的，所以這一下令就是雞飛狗跳的徹查。

人類的公爵沒有什么異樣，若說異常，大概就是老公爵的死訊了。

所有大臣都聲稱老公爵死在前幾天，但若問起葬禮，以及埋葬地點，就支支吾吾了。

他們便推辭是耳聞此事，但連理論上最該清楚老公爵死訊的泰伊斯公爵都不能給出好的解答，說是狩獵遇襲，被怪物叼了去，尸骨難尋。

維茨明面上是接受了他們的解釋，但心下卻根本沒信，這理由騙騙尋常冷血種還行，騙他？

大概率又是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戲，公爵死因敏感，或者沒死，只是潛逃——不難猜出為了權力熱血種會變得多么齷齪。

這興許是個可以入手的調查方向。

搜查的士兵在傍晚聚集到了城東的軍營，這里是維茨的臨時駐地。

怪異的是，這番徹查收獲不大。

“沒有發現矮人索林.石心的相關痕跡，我問詢的市民甚至沒有見過有矮人抵達東方港?！笨ㄈR諾恩百思不得其解的給出答復，看其他人的面貌，大家都沒什么收獲。

埃芬依靠在大理石柱上，懶洋洋地說：

“興許我們被欺騙了，或那些‘無暇冠冕’的教徒得到的也是假命令，這不稀奇，黑暗諸神的教團都滿嘴謊話，哪怕是對“自己人”。

...如果他們有友軍的概念的話。

我知道不少例子，他們殺起友軍來從不手軟?！?

“我抓住了一些小賊，他們是給當地的黑幫賣命的可憐人，據他們所說，東方領自打老公爵閉門不出后就變了樣，他們本來都是鄉下的自耕農，但攝政的小公爵和管家濫用私權吞并了他們的土地，導致大量農民流落進城市內務工。

人類的港口畢竟不是圣湖的大港，沒有足夠的工作崗位安置他們，只能做些下三濫的買賣。

他們應該與黑暗諸神的教團無關，但繼續這樣下去，很難保證他們不會偏離正道?！甭宥蛞翣栆灿行o精打采，他寧愿去和敵人大戰一場，也不想再去骯臟的市區審問那么多可憐人。

“嘁~洛厄伊爾.遠行者殿下，你這可就看走眼了，每個扒手都有自己的理由，這樣的情況在短命種的國家司空見慣，你得到的消息都不見得是真的。”埃芬軟綿綿的刺了一句。

洛厄伊爾不以為意：“無論他們說的是真是假，這里的情況很糟糕?！?

弗朗索瓦一直緘默不言，他的觀點是維茨最為在意的——誰還能比這位長年漫游的苦修士更能了解人類社會呢？哪怕是維茨都得承認自己的觀點是缺乏實踐印證的，只是憑借曾經的經驗臆想。

見諸多軍官的眼睛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弗朗索瓦抿了抿干澀的唇，不再沉默。

“將軍閣下，我注意到上一任公爵的幕僚大多銷聲匿跡了，與城中市民的談話也可以問出，泰伊斯公爵在一個月前曾有意清算、改換宮廷中的要職。

如果繼續追查，我們會被牽扯進當地的政治沖突。

我知道‘東方之劍’穆阿茲，也曾與他一同在南方沙漠與敵人作戰，他絕不是平庸之輩。

如果他的尸體沒在確切的位置，那他定然還在活動。

卡拉克.石山堡王子如果真的曾在東方領遇險，他不可能無動于衷，我可以向亞珊擔保他的品質?！?

也就是說...維茨將懷疑更加聚集于泰伊斯公爵身上。

弗朗索瓦也說出了之后的推論：

“我不能僅憑幻想就詆毀一位統治者，但若是索林.石心真曾在東方領遭遇危機，而穆阿茲公爵毫無反應，只可能是他沒得到關于索林.石心受害的消息。”

“根據聯盟泛用法律，熱血種統治者和臣屬都應該及時援助、支持領土內的異國軍隊或統治者?！币链目布浪緫{借印象念出了這樣一句。

“也就是說，穆阿茲的臣屬刻意攔下了索林.石心的傳訊？”卡萊諾恩好奇的問道，然后又反應過來：“但這不足以解釋為什么城中市民都沒有見過索林石心，我更傾向于那些墮落者給出的是假消息?！?

維茨有些厭倦，這肯定又是什么神神秘秘的陰謀，并且離不開魔法相助。

但這又有什么意義呢？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都只是在絕望的推遲既定的死亡日期。

會議沒能討論出什么結果，他獨自走出房間，看向燈火通明的夜市。

披著黑色斗篷，腰間吊著一片透鏡和黃金假面的神秘人在來往的人群中額外顯眼。

他似乎注意到了維茨的注視，那面容看不出老幼的‘真言者’噙著微笑回看過來。

烏頓海文.遠行者。

遠行者是較為常見的外號，一般是送給背井離鄉的戰士和失鄉之人。

維茨的視線霎時間如刀子般凌冽——他看不清烏頓海文的具體輪廓，聽不到黑袍下的心跳，也無法嗅到氣味，就仿佛那人只是空蕩蕩的幻影。

烏頓海文抬手指向南方，像是在暗示著什么。

在維茨邁出步子沖向他之前，他消失了，就像從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