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皇帝是可疑的，派去窺探的變色龍探子應當能找出結果。

如果熱血種有異樣，在日常生活里肯定也是有外顯的。

維茨在軍營中思索起眼下的困境——他明顯是可以凌駕于這個皇帝之上的，他的言語只會得到配合，頂多有陽奉陰違。

作為一個可疑的傀儡，皇帝阿利揚似乎有存在的價值，但維茨并不想要這樣無能的傀儡——他畢竟不是來統治的，他是要在臨時管轄的時間內重整當地。

梳理地方勢力、加強軍備、打擊隱秘教派...如果有可能，他寧愿見到一位強勢的、有能力的大帝誕生——或許他在任期內的權威會被制衡，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聯盟南方將誕生一個強大的政權。

在不脫離聯盟框架的情況下，地方強則聯盟強。

要是這個世界沒那么糟糕，且他是來太陽凝固之地長期發展的，他當然樂于留著一個聽話的傀儡，問題是他是來干實事的，在有限的時間內富強一地。

得把這個無能的統治者換掉。

在不引起當地政局動蕩的情況下，最簡單的就是保留原有的框架，按照人類的規矩選出另一個皇帝，有他的支持，但凡那宣稱者有點能耐，都能輕易登基。

但是...選誰？

維茨走到居所的露臺前，夜幕籠罩下的皇城在琉璃燈盞中浮動著蜜色光暈，鎏金穹頂的星月紋飾與赭石城墻的蔓草浮雕皆被鍍上朦朧光暈。

巡夜的皇城禁衛走過鑲嵌青金石的拱廊，皮靴踏碎噴泉池里倒映的銀河，在注意到維茨向下看他時羞澀地低下了頭，又挺起胸膛更專注的夜巡。

哪怕林立的瓊樓玉宇擋住了部分宮廷內的喧擾，以維茨的觀察力也不難發現夜幕下歌舞依舊的宮中盛況。

穿雪紡燈籠褲的舞姬赤足起舞的姿態隱約可見，棕櫚樹間被她們腳踝銀鈴驚起的白孔雀當真是無妄之災。

腐敗！墮落！

維茨更樂意見到一個軍事化的宮廷，來往的應該是戰術家和冠軍勇士，而不是太監和宮伶。

大臣和勛貴應該在討論前線的戰事，或就著兵棋演練戰略，而不是處理皇帝一個又一個的私欲要求。

當然，他沒理由這般嚴格的要求熱血種，畢竟這里是后方，沒有過多的戰事壓力，人們的精神不該總繃著，就算是精靈或矮人也會在閑暇之余娛樂自身——但這是不是松太狠了？

不管換成誰，想來都應該能比這個無能的紈绔要強。

應該帶些可信的人類過來的...他是蜥人，手下也都是異族，打探消息很不方便。

現在是來不及再回新月沃土，或從新月沃土調軍了，得盡快把這個皇帝換掉。

簡單點——把皇帝的一家子都喊來讓他看一眼，指不定能選一個能力尚可的，大不了再換。

維茨敲響鈴鐺，急促的腳步聲快速靠近，早就準備就緒的侍從快步走來。

“將軍閣下，您有什么需要嗎？”他低著頭柔和地咨詢。

“明天中午我要舉行一場宴會，為新帝國作慶，并見識一下帝國的新秀，只有血統最高貴的人才得入我的聚會，我將為宴會上的一人祈福。”

這宴會當然不可能是維茨舉辦。

宮中服役的多少都有些見識，順著桿子就給了臺階：

“閣下，您是想見見年輕的殿下們嗎？正巧明天有一場宴會要在宮中舉行，殿下們也都會到，不如就將那場宴會冠名于您吧...”侍從是輕柔的反問，語氣里只有真誠，頗像個忠心為主的奴隸。

要想為難這個自作主張和妄自揣測的侍從，有很多辦法，只需輕輕一個皺眉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但維茨實在是沒有覺得冒犯，更沒什么非要為難這些小角色的興致。

那太無聊了，他更喜歡為難惡魔冠軍那樣強大的對手，就連單純的屠殺都讓他乏味——揮刀向弱者太缺乏挑戰性，誰會炫耀自己踩死了多少只螞蟻？

他點頭就應下了。

于是這些侍者驚奇的發現威名赫赫的蜥人將軍意外的親善，本來還心驚膽顫，生怕一個差錯人頭落地的侍從們，只笑先前分配日活時那些對蜥人敬而遠之的仆人不識好歹——

有點關系的侍從都不想來伴著兇獸一般的外來者，托關系去繼續服侍舊主子了，來的大都是些草根之輩。

現在來看，他們反倒是因禍得福了。

...

夜色下的枯草在寒風中簌簌作響，夜晚的新月沃土異常蕭瑟。

披著灰袍、身形佝僂的類人存在鬼鬼祟祟地靠近林子邊緣的小木屋。

兩道猩紅的小點在袍下游曳，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它踩著松軟的泥土，每一步都謹慎而輕盈，仿佛怕驚擾了沉睡的黑暗。

維茨洛珀茨特利不在這里——它不斷提醒自己，好讓自己壯起膽來，但沿途看見的、成群結隊的冷血種實在是讓它放心不下來。

推開看守小屋吱呀作響的木門，毛茸茸的手掌從灰袍下探出，輕輕一擺就點亮了桌子上的燭火，火光照亮了它泛著珍珠般光澤的白毛，那對紅點也在光芒亮起后被圓溜溜的黑眼睛取代，猙獰地雙角在袍子下若隱若現。

它那對近來打理很好的爪子不安地相互搓動，鼻翼旁的那一排排胡須天線般伸展出來，微微顫動著探向四周。

向前走一步，從袍后探出的尾巴靈活地關上了門，在這遠不如皇宮舒坦的狹隘空間里，嗅著屋子中的霉味，灰先知莫爾德里克竟然覺得有些親切。

是的，是的，人類皇帝有履行條約，修建了供它頤養天年的大神廟，有數不盡的仆人任它呼來喝去，還有無數珍饈美酒，以及專門替它收集次元石的士兵。

如果沒有接到那則噩耗，一切都是多么的美妙！

這個世界沒有斯卡文鼠人，那些冷血種沒見過斯卡文，只要它不惹事，就能以天外來客的身份，安穩地融入到這個世界。

只需要時常敷衍一下角鼠的神諭，它能在這里待到老死——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說它有無數延年益壽的方法，也不提會找上門來的惡魔。

作為一位強大的灰先知，它一旦完全暴露自身的魔法能力就會引起無所不在的史蘭魔祭司的關注，好日子就到頭了。

鼠生好似大起大落的浪潮，重回落魄的莫爾德里克，一屁股坐到鋪滿灰層的椅子上，嘎吱晃動的椅子仿佛它的心靈。

它哪都不去，在維茨洛珀茨特利離開之前，它什么都不會干。

如果說之前還心存僥幸，現在它難道還看不明白嗎？那蜥人冠軍一定會盯上它。

掛在腰間的鏡子微微發燙，那是用來聯絡人類皇帝的小玩具，大概是那愚蠢的人類玩意遇見了麻煩，想找它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