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初散，少微書院青瓦映日。懷瑾先生執(zhí)麈尾端坐蒲團，青衿端肅階前立，卷帙微傾探妙真；檐角銅鈴輕振，先生啟卷言道：“今述三皇五帝事，非止追慕先圣，實為明華夏文明胎息之源。”

“自者，本元也；王者，洞徹天地之理，替天行道，乃天地陰陽二氣之聚散離合；皇者，以眾靈聚合之個體，以王天下之功，終而羽化；所謂人往為王，自往為皇

起初盤古氏出而御世，又曰“渾敦氏”是以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變化而庶類繁矣；天皇氏制干支定歲，淡泊無為而俗自化，其一姓十三人，各一萬八千歲；地皇氏定三辰而分晝夜，以三十日為一月，一姓十一人，各一萬八千歲；人皇氏定九州，始出政教君臣，飲食男女；有巢氏時構(gòu)木為巢，始與物相友，食草木之實，后民機智，物始為敵，茹毛飲血，取皮蔽體；燧人氏鉆木取火，結(jié)繩以政，立傳教之臺，教烹飪之術(shù)，興交易之道；至此天地小成；

為三皇紀，可有疑？”

“先生，既解釋王、皇、自之意；盤古之類是為何意？吾聞溟涬未判時，盤古孕于雞子；萬八千歲，揮斧決陰陽，清濁始分。陽精為日，陰魄為月，血化江河，息作風雷。左目曜而右目晦，掌紋裂作阡陌，脊骨擎天，臨終一笑，九泉涌甘醴；神髓凝為玉衡，暗藏造化玄機；可是如此？”少年骨相清癯，十指握卷處繭花隱見，袖口斑駁墨痕已洇作煙巒，整襟過三息而問，問經(jīng)時目含秋水澄光，聲如冰箸擊玉，此人名曰“白樂天”。

答曰“盤，指分化小空間，又有回環(huán)往復(fù)之意；古，乃元陽，本源之陰性，橫十為由、為母，豎十為古、為父，此謂天父地母、元陽元陰。執(zhí)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謂道紀；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順眾父。吾何以知眾父之然？以此。”

“何為五帝？”

先生答曰：

“五帝者，乃合木、火、土、金、水五行為紀；

太昊伏羲氏以“木德”繼天而王，故風姓；象日月之明，曰太昊；教民以佃漁畜牧，養(yǎng)犧牲以充庖廚；畫八卦法地象天，以通神明；造書契，使天下義理必歸文字，天下文字必歸六書；作甲歷定四時，起于甲寅，支、干相配為十二辰，六甲而天道周，歲以是紀而年不亂，月以是紀而時不易，晝夜以是紀而人知度，東西南北以是紀而方不惑；古之時，人知其母未知其父，知愛而不知禮，伏羲氏始制嫁娶，重人倫之本，民始不瀆；造琴瑟，以二十七弦通神明和天人，三十六瑟修身理性返天真；此時政治大洽，龍馬負圖出于河瑞。

炎帝神農(nóng)氏，以火德為王；名石年，育于姜水，故姜姓，母曰安登；其藝五谷嘗百草制醫(yī)藥，因天時，相地宜，為耜耒；味百草之滋；作方書療民疾；故號神農(nóng)氏；定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崩于茶鄉(xiāng)，傳八世，至榆罔時，諸侯侵伐，榆罔欲侵之致諸侯叛，終與黃帝三戰(zhàn)阪泉而敗。

黃帝有熊氏，姓公孫，因長于姬水，又姬姓；生于軒轅之丘，故名軒轅；國于有熊，號有熊氏；因其土德之瑞，故號黃帝；其人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聰明，阪泉三戰(zhàn)榆罔而得志；蚩尤者，姜姓也，炎帝之裔，好兵喜亂，尤作大霧，帝造指南而誅之；立六相暨史官，風后明天道，太常察地理，蒼龍辨東方，祝融南，大封西，后土北，倉頡左史，沮誦為右史；受河圖得五要設(shè)靈臺，立五官，日官羲、和；月尚儀、星鬼臾蓲、風車區(qū)、規(guī)斗苞；命大撓始作甲子，命容成作蓋天及調(diào)歷，命隸作數(shù)，命伶?zhèn)愒炻蓞危鼧s猨作十二鐘以和五音、立天時、正人位；命大榮作《咸池》，作冕旒正衣裳，玄衣黃裳象天地之正，染五彩為文章表貴賤；寧封為陶正，赤將為木正，揮作弓，夷牟作箭以威天下；命共鼓、化狐作刳木為舟，剡木為楫；命邑夷法斗之周旋，作大輅行四方；作合宮以祀上帝、接萬靈、布政教；制金刀、立五幣；咨岐伯作內(nèi)經(jīng)，詢俞跗、岐伯、雷公察明堂究脈息，命巫咸、桐君處方餌；命嫘祖教民蠶，治絲繭以供衣服；畫野分洲，經(jīng)土設(shè)井以塞爭端，設(shè)太監(jiān)監(jiān)萬國；是時，屈軼生于庭，鳳凰巢于閣，麒麟游于囿；采首山之銅，鑄三鼎于荊山之陽，崩于荊山之陽，葬于橋山。

”

太白忽揚袂而起，襟袖帶風，雙目灼灼似星迸裂。左手虛按酒壺，右指輕叩硯臺，朗聲如金石相擊：“敢問先生，軒轅始作甲子，何如？作蓋天調(diào)歷又何如？伶?zhèn)愑秩绾卧斓寐蓞危俊?

答曰：

“北斗星斗柄初昏時所指月份為一年開端；

作蓋天，象周天之形；綜六術(shù)定氣運，歲紀甲寅，日紀甲子；造十六神歷，積邪分以置閏，配甲子而設(shè)蔀；

律呂者，吹以生空厚均之竹兩節(jié)定宮調(diào)，制十二筩象鳳凰鳴別十二律，比黃鐘之宮生六律呂，立宮商角徵羽五聲，候氣之應(yīng)，治陰陽之氣，節(jié)四時之變，推律歷之數(shù)，起消息，以正余閏。”

白怔立，白衣鼓蕩，作揖而入。

“天下之人，豈有貴賤之分？所謂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黃帝染五彩為文章表貴賤是為何意？”

答曰：“勸善表德也；立規(guī)之本，非為其桎梏，實求其化育也。舟楫渡川，逢云開月朗，得見津梁坦途，縱棄槁櫓亦何妨？惟愿萬類霜天競自在，豈囿繩墨論短長；法無常法，道存即可；制有更制，德昭為綱；但使黎元受祉，何拘古律新章？”

懷先生復(fù)說五帝之紀：

“少昊金天氏，黃帝之子玄囂也，以金德為王，因能修太昊之法，故曰少昊。

顓頊高陽氏，皇帝之孫，其父昌意，以水德為王，年十歲佐少昊，二十即帝位；以建寅月為歷元，正月朔旦立春，作承云之樂，國于高陽，故號高陽氏。

帝嚳高辛氏，名夋，少昊之孫，其父蟜極，以木德為王，作六英之樂，因肇基于辛，故號高辛氏。

帝摯，帝嚳之子，其荒淫無度，不休善政，尸位九年而諸侯廢之。

帝堯陶唐氏，帝嚳之子，帝摯之弟，火德為王，受封于陶，年十有五復(fù)封于唐，故曰陶唐氏；命羲、和作歷象，以授民時；命大羿射日、鯀禹治水；制五刑，作大章樂，試舜以事傳帝位；

帝舜有虞氏，名曰重華，以土德為王；父瞽瞍頑，母嚚，弟象傲，皆欲殺舜；瞽瞍使舜涂廩，從下縱火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捍而下，得不死，后使穿井，舜為匿空旁出；既入，瞽瞍與象共下土實井，舜從匿空出；舜順適不失子道，舉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內(nèi)平外成；設(shè)敢諫之鼓、誹謗之木，造五弦琴，舜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豫薦禹于天。

禹踐天子之位于韓，以金德王，改‘載’曰‘歲’，姒姓，名文命，崇伯鯀之子，黃帝軒轅氏之玄孫；懸鐘、鼓、磬、鐸、鞀，以待四方之士，導(dǎo)以道者擊鼓，諭以義者擊鐘，告以事者振鐸，啟以憂者擊磬，有獄訟者搖鞀；古有醴酪，儀狄作酒，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絕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見罪人，泣之，曰‘堯、舜之人皆以堯、舜之心為心；寡人為君，百姓何以各自以其心為心？’。

禹讓位于伯益，諸侯奉嗣子踐天子位，乙酉，伯益歸政就國，啟親政。”

暮色漸垂，檐角銅鈴輕顫。堂前古柏篩碎金暉，余輝漫過竹簡斑駁的漆紋，先生青衫盈風，眉間似凝上古煙云：“伏羲氏仰觀天象，俯察龜紋，非為卜筮之巧，實乃參悟天地呼吸。彼時星斗未列，草木無名，唯以一畫開天明道；神農(nóng)嘗百草，非止辨毒苦，實窺草木經(jīng)脈與人身氣血相合之理；修丹鼎之術(shù)者，當知五色黍稷乃先天炁種，火耕耒耜恰似周天搬運”。

暮風翻書頁，學子《夢溪筆談》滑落在地，翻至《海市》篇，先生推開北窗，山風涌入，弟子們收拾典籍離去；先生獨坐撫琴，忽有月光斜切琴軫，照見腹內(nèi)銘文“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