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香閣院里的丫鬟們平日都與紫心交好，只是我近些日子觀察，卻有一人時常被孤立。

是粗使丫鬟阿青，她的左臉有一塊青色胎記，確實瘆人。

也正是因此，她鮮少與人來往，丫鬟們也不愿與她說話。

如今紫心是母親的耳目，許多事情我無法交與她做，需要一個貼心穩妥之人。

阿青便是我看重之人。

自古女子都愛美，哪個女子會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

想到此，我翻出一塊云香帕，上面繡著一朵梅花，開得正旺。

這條帕子比尋常手帕要大一些，用來遮面再好不過。

今夜剛好阿青值夜。

我早些遣了紫心等一種丫鬟去休息，喚了阿青進屋服侍。

阿青不過十五的年華，卻因著容貌十分自卑，從不敢抬頭與人對視。

“阿青，你抬起頭來。”

“小姐，奴婢面容丑陋，恐沖撞了小姐。”

“無妨，長相不是由你決定的，人的美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內心，內心純凈善良之人便是美的。”

我走近她，拉起她的手，將云香帕輕輕放在她的手里。

“這帕子上繡一朵梅花，梅花在寒冷的冬天盛開，象征著堅強與高貴，這帕子贈予你，日后你可以此遮面，便可抬起頭來看人。”

我拍了拍她的肩。

“奴婢惶恐，奴婢只是個粗使丫鬟，實在受不起小姐這貴重之物。”

阿青許是從未被人善待，更別說夏府里的主子這般對她。

她嚇得跪倒在地，頭埋得深深的，但雙手依然托舉起這條手帕，生怕弄臟。

“快起來，我是夏府的二小姐，送自己院里丫鬟一條手帕而已，我還做不了主嗎？”

我扶起阿青，阿青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阿青，你莫怕，我信你是良善之人，必然忠心于我，我的人我自不會虧待，你且安心收下，明日你便用此帕遮面即可，斷不會有人再敢嘲笑你。”

我寬慰了阿青一番，只希望日后阿青莫像紫心這般。

翌日，李嬤嬤倒是來得早，帶了一眾丫鬟到云香閣，顯得云香閣倒是擁擠狹小了。

“二小姐，我等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前來為小姐整理去南鄰書院的一應用品。”未等我問，李嬤嬤早已迫不及待開口。

“只是去書院學習而已，帶不了多少東西，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哎，二小姐說的哪里話，尚書府的小姐去學習自然是一應用品都要備的全全的，切莫出門在外讓旁人覺得咱們尚書府小氣。”

說著李嬤嬤從袖中掏出早已羅列好的單子。

“二小姐，你就放心吧，夫人早已命我等將所需物品一一記下，夫人今日派的這些丫鬟都是手腳麻利的，很快就能幫小姐將所需之物收拾妥當，若有缺的，也能即刻派人去采買，絕不會誤了二小姐學習之事。”

罷了，便讓她們折騰去吧，這么大陣仗，外人見了不知內情的怕是會覺得夏家要將我送走了。

“紫心，你去幫著李嬤嬤一同整理吧，等去了南鄰書院也好照顧我。”

我安排紫心一同去整理，又命人將躺椅搬到院中，放在太陽下。

京城秋季天寒，今日陽光甚好，躺在此處曬曬太陽，解解乏，確是不錯。

這幾日確實有些勞累，我正想躺下享受一番這愜意的陽光，卻不能如愿。

“你個死丫頭，給我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偷拿了主子的東西！”

李嬤嬤掐著腰，兩個小丫鬟一個拽著阿青的胳膊，另一個拽著頭發，就這樣把阿青拖到李嬤嬤面前。

我尋著李嬤嬤那尖銳高調的聲音望去便是這番模樣。

阿青被她們狠狠地推倒在地，跪在李嬤嬤面前，為首的小丫鬟還不忘一腳踹在阿青的腿上。

“嬤嬤，我沒有偷東西。”阿青怯怯道。

“你個小賤蹄子，還敢欺瞞！這云香帕是你這等粗鄙丫鬟也能買得起的？”

說罷，李嬤嬤抬起那因常年干活而變得粗糙的手，在那巴掌落到阿青臉上前，突然止住。

我握住李嬤嬤的手腕用力一甩，語氣清冷，暗含怒意。

“李嬤嬤，我敬你是母親身邊的老嬤嬤，歸家途中，你對我不敬我不與你計較，可這畢竟是尚書府，我夏云笙是夏尚書的二女兒，夏府的二小姐，你說我可是這府中的主子？”

聽到我提起歸家途中之事，李嬤嬤不免有些心虛，此時已沒了剛才那囂張的氣焰。

打著哈哈道，“二小姐自然是主子。”

“既然李嬤嬤也知道我是主子，莫說這云香閣了，整個夏府，但凡我開口，哪個下人敢不應的？”

我隨即提高了音調：“可是今日……我瞧著這云香閣怎么李嬤嬤說話更像個主子呢？怎么？要不這云香閣讓給李嬤嬤住吧，夏府這么大，讓父親再給我尋一處院落便是。”

李嬤嬤是府里的老人，平時仗著是母親身邊的人，在府里也是敢橫著走的，但聽我搬出了父親，自是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二小姐啊，老奴也是看她一個粗使丫鬟帶著云香帕實在是有些懷疑啊，這丫鬟們的月銀攢上一年也才能買這一塊帕子，她不是偷的還能是哪來的啊？

老奴是不想讓這手腳不干不凈之人在小姐身邊伺候啊！二小姐明鑒，老奴全是為了小姐好啊！”

李嬤嬤不愧是老嬤嬤，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叫囂著。

“我云香閣的丫鬟受些賞賜還要秉明李嬤嬤？”我自上而下俯視著李嬤嬤，眼神中的怒意不言自明。

這下輪到李嬤嬤不語了，她似是對我的話有些不敢相信，她不信我會將這么好的一塊上等云香帕賞賜給一個粗使丫鬟。

這也不怪李嬤嬤驚訝，京中權貴府中，能得主子賞賜的都是主子們身邊貼身服侍的，猶如紫心這樣的，一般的粗使丫鬟是入不了主子們的眼的，更別說賞賜此等精貴之物。

“二小姐啊，是老奴妄自揣測了，是老奴錯了！二小姐，你看在老奴盡心盡力服侍夫人的份上，你就原諒老奴吧！可千萬別叫老爺將老奴給送出府去了！”

李嬤嬤是個機靈的，能屈能伸，這下也不在乎那點臉面了。

但李嬤嬤畢竟是母親身邊的人，我自是不能隨意處置的，否則便是不給母親顏面。

“李嬤嬤年紀大了，近日府中之事多有操勞，想是身子有些吃不消，你們幾個，送李嬤嬤回去休息吧。”

“紫心，你將李嬤嬤拿來的單子留下，對照著收拾。”

“連枝，扶阿青起來，帶她去上藥。”

連枝是云香閣的小丫鬟。

“小姐，阿青沒事。”阿青不想給我添麻煩。

“還說沒事，那小丫鬟的勁兒可不輕，你這腿腳不方便，還怎么伺候我呢，快跟著連枝去上藥吧。”

此番一鬧，就連紫心看阿青的眼神都不一般了，確實是我疏忽了，憑白讓阿青受了這等侮辱，這下也讓阿青成為這云香閣丫鬟們中的眼中刺了。

于是，我又尋了塊普通的帕子給阿青，讓阿青將那塊云香帕收好，日后自有用得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