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墨,王府偏院一盞燈,忽明忽暗。
謝闕立于燈下,手中捧著一枚小小銅盒,古樸無紋,封口處纏了符線。他指節蒼白,拇指來回摩挲盒蓋,沉默如磐。
“你應當問我?!比萱碛坝吃陂T前,輕聲開口。
謝闕回眸,眼神一如往昔溫和,卻藏不住那一瞬的驚疑:“你……知道我會來?”
容姝步入燈下,淡道:“若你今日只為查‘魂魄異變’,便不會送來我十六歲寫的詩。”
謝闕神色動了動,低聲:“那是我心存私念?!?
“你心存的是‘疑念’?!比萱粗?,眉眼沉靜,“謝將軍可還記得,三年前清明臺之夜,是誰執劍送我入火?”
謝闕沉默。
那一夜,祭壇四起魂火,她披紅衣立于青階之上,蒼穹無星,他是最后一位目送她“死去”的人。
“那是你要我幫你成全?!敝x闕終開口,“你說魂術逆天,神域欲取你魂而煉,若我信你,就送你走。”
容姝低笑:“可你還是信了神域?!?
“我信的是你——”謝闕忽然抬眸,眼中閃過久藏的痛色,“你說過,只要我送你走,你便再也不恨我。”
空氣滯了一瞬。
容姝輕嘆:“可惜我騙了你。”
謝闕眼底一閃:“你……為何要回來?”
容姝直視他:“因為我命未盡,我還有人要殺。”
謝闕沉默半晌,將那銅盒遞出:“這里頭,是你那夜留在我手里的‘魂燈碎片’。你若真是她,必能喚它發光?!?
容姝接過,掌心頓時灼熱刺痛。
魂燈碎片,無名無識,唯宿主氣息可引靈光。一旦復燃,等同宣告她便是“容姝”——那位亡國公主、術法禁脈傳人、眾矢之的。
“你為何要試我?”她冷問。
謝闕眼底含痛:“我怕你不是她?!?
他頓了頓,低聲:“若你不是,我還有得救;若你是,我……再也不敢求她回來?!?
容姝怔住。
一時無言。
……
翌日清晨,沈珩靜坐書房,案上攤著數張繪影圖卷,全是昨夜暗衛繪下的情報:
——謝闕深夜入偏院,與容姝獨處至三更。
——容姝從未拒絕。
沈珩指尖輕敲桌案,目光冷冽如刀。
阿簡站于一側,斟酌道:“王爺……可要動手?”
沈珩冷笑:“謝闕若真敢認出她,本王便親自滅了這魂燈?!?
“可王妃她——”
“她若是‘容姝’,就不該信他?!?
沈珩眼中一瞬浮起隱秘的痛意,低聲:“她還記不記得,本王當年也在那祭壇下?”
阿簡心頭一震,隨即沉聲退下。
沈珩獨坐良久,忽取出袖中一枚細鏈——那是數年前容姝親手縫在他戰衣上的鎮魂繩,如今早已褪色,唯魂氣猶在。
他緩緩閉眼。
“容姝啊,你若還記得本王,怎會不回頭?”
……
午后,宮中傳來圣旨。
“王妃容氏入宮侍診‘昭明太后’,與謝闕同行。”
容姝握著旨紙,心知這是試探。昭明太后素信神術,而“魂燈異動”傳入宮中,正是九司引線。
入宮,是險,也是機。
她梳妝完畢,甫出門,卻見沈珩已立于門前。
他背手而立,眉眼如墨,語氣淡淡:“入宮怎不告知本王?”
容姝停步,靜靜望他一眼:“這是陛下圣意。”
沈珩似笑非笑:“圣意你也信?可莫忘了,你不姓沈?!?
“可我嫁你為妻?!?
他一怔。
容姝目光清涼,語氣平靜:“王爺不是最擅‘裝無情’?怎今日倒多言了?”
沈珩沉默一瞬,緩緩逼近她,低聲問:“你昨夜,與謝闕說了什么?”
容姝不動:“說舊事,論舊人。”
“可你我未成舊?”
容姝望進他眼中,竟讀出幾分……隱忍。
她忽然覺得好笑,低低一笑:“王爺若吃醋,便說。裝不出來,別勉強自己?!?
沈珩眸色驟沉,猛地一把扣住她腕:“別試我底線?!?
容姝被他握痛,反而低聲一笑:“若你真動心,就不該放我進宮?!?
“本王……不信你會死?!彼ё謽O輕,“哪怕你騙了我一次?!?
容姝心頭微顫,卻終未回頭。
……
【入宮】
昭明太后病榻前,香煙繚繞。
她閉目不語,謝闕低聲奏報容姝醫術,幾位宮醫避在側畔觀其“查魂定脈”。
容姝凝指于太后脈門,暗運魂識,不敢顯露真脈?;隉羲槠瑓s忽于指心發燙,似要自行燃起。
不好!
她強行壓制靈息,卻被太后睜眼一把扣住手腕,喝道:“你是何人!我識你魂!”
場面驟變,數名宮衛拔刀。
謝闕上前一步:“太后勿驚,王妃無意沖撞?!?
太后臉色驚怒:“她體內藏術器之??!是容姝!”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謝闕目光一寒,轉身擋住眾人:“誰敢再前一步!”
容姝卻已冷笑,緩緩站起身:“太后既言我是容姝,便應知容姝不懼死。”
她抬手一抹,袖中流光乍現,術器殘片驟然炸裂,魂氣涌出!
天光一暗,昭明殿內光芒盡滅,唯有魂燈在她掌心,亮起微光。
是她自己點燃了它。
眾人震驚。
容姝冷冷掃視眾人,低聲念出一句魂語:
“若你們要我死,那便先看看,‘容姝’到底是誰?!?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