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山行宮因為薄月的入住，變得熱鬧起來。

雖然只有一個主子，還不是這么的名正言順，但對于這里留守的宮人來說，卻是一樣需要趨奉的。

尤其是內宮里的晤容殿。

一男一女悄無聲息地進了燈火通明的晤容殿，往來的宮人卻無一察覺。

男子與水滟仿佛相熟，只是沖她點了點頭，便側頭對女子道：“你先進去吧。”

那女子正是水滟。

水滟穿著褐色宮裝，看樣子像是尋常宮女，卻一直低著頭，臉上覆著面紗。

聞言一聲不吭，推門進去。

“水滟！”

薄月早等在里面。

見到進來的人，一開口，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

水滟摘了面紗，亦是淚如雨下。

兩人緊緊相擁。

說起來，兩人身份天壤之別，相識也不過三年，卻已經將彼此當作了自己最可信賴之人。

也許是因為曾共患難，見過彼此最狼狽的模樣。

對水滟來說，當初來到長公主府，自知有死無生，不想薄月開口求情，堅持帶她離開，救下她一條命。

而對于薄月來說，當初若非水滟為她引開了追殺，恐怕她早就客死他鄉了。

“姑娘！”

水滟聲音喑啞，帶著明顯的哭腔。

兩個人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

“當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月迫不及待問起當時的情形。

水滟露出一個復雜的表情。

兩人進了內室，相互講述了分別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

“當時我引開了殺手，不久就被打傷，原本以為活不成了，沒想到忽然來了一隊人，將那些人盡皆殺死，后來我暈了過去，醒來后就發現自己被這些人帶走。”時隔多日，再提起那日的經歷，水滟還是心有余悸。

“原以為會被拷打，卻被人醫治，等我能起身了，才見到了蕭承煜，才知道是他……”

水滟絮絮地說了被蕭承煜救走后的一段時日，她一直被關在內院，蕭承煜并沒有出現，也沒有用刑拷打。

“今天才有人忽然叫我出去，說你來了，我還以為是你也被抓回來了，路上聽他們說什么和親？姑娘，這是怎么回事？”

水滟緊緊盯著她：“你不是回去了嗎，長公主她們怎會……”

薄月眼神黯然。

她沉默了一會兒，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當初我回了南楚，才知道……”

再回憶起那幾日的經歷，薄月平靜了許多。

她從回到南楚，發現自己身世講起，又說起北昭派人和親，她李代桃僵，又得知真實身份。

曲曲折折，她還是回到了這里。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回去……”水滟眼圈通紅：“姑娘，你……”

“我也的確是來和親的，被皇上封為公主，以后，大約也不會回去了。”

她面上就帶了深深的倦怠。

“那當初的兩座城池，可是因為我們才……蕭承煜他會不會報復？”

水滟又憂慮地問。

“說來可笑。”薄月垂眸：“綏云一戰，我南楚勉強獲勝，可皇上也好，長公主也好，都覺得綏云不值得派兵駐守，也是忌憚地方坐大。”

她露出了自嘲的笑容：“當時我自以為身負重任，寧愿拼著身份暴露也要傳出情報，結果……”

水滟剛想開口，外面忽然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公主，宮里遣太醫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薄月低聲道：“你去里面避一避。”

水滟不待多說，便閃身進去。

薄月整理了下衣服，拆下了幾根簪釵，做出方略小憩的模樣，這才揚聲道：“請進來。”

素心引著兩個年邁的太醫進來。

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穿著六品服色的太監。

后面還跟著不少宮人。

那太監滿面帶笑，一進來便掃了一眼，注意到薄月的裝飾，便躬身道：“奴才高福，奉太后懿旨，公主遠道而來，路途勞頓，聽聞身體不適，特賜下太醫診脈。。”

薄月便襝衽一禮：“多謝太后關懷，昭月感激不盡。”

她并未跪拜，那名叫高福的太監眼神一臉，笑容卻像是貼在臉上一點沒變，躬身道：“公主多禮，還請讓太醫診脈。”

薄月伸手虛扶，笑道：“多謝。”

兩個老太醫沉默寡言，只說：“請公主歸座。”

在一眾宮人服侍下，太醫顫巍巍輪流給她把脈，又拉著聲音討論了半晌，這才有氣無力地說：“公主營血虛衰，經行不暢，兼脈弦而澀，再加上一路車馬勞頓，是以氣機郁滯，氣血不旸，須細心調養，多加調理。”

兩個太醫拉拉雜雜掉了半天書袋子，又開了不少藥材。

薄月幾乎沒有聽懂，卻在心里思量著宮里的意圖。

在她來到北昭第一夜就派遣太醫下來，還是這么大的陣仗。

要么十分關心她，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她根本與北昭皇宮沒有任何交集。

這一段診脈，她雖然不甚理解，卻也明白自己身體不太康健。

自然是不會康健了，她身體原本算不上多好，又剛中了毒。

對，宮里這一診脈，是否會診出她曾中過毒？

薄月心里一動，隨即回過神，因為那個太監一直看著她，面帶憂慮，很是為她擔心的模樣。

“公主不必掛心，只是路途勞頓，多加調養也就是了。”

高福笑著安慰。

“多謝公公。”薄月明白過來，立刻笑道：“上清自幼調皮，不過時常跟在我南楚太后及皇帝膝下，也跟著外祖母學了些養生調理的法子，也算康健。想來是第一次長途跋涉，來到北昭，這才有些疲累，不消幾天也就好了。”

高福臉色不變，笑著附和：“自然，自然。”

這一行人來的快去的也快，高福以：“不叨擾公主歇息。”為理由告辭，薄月也一再道謝，說了幾次：“待身體好轉，必親去向太后謝恩。”

送走了太醫，素心猶豫了一下，薄月看出來，道：“若是有事，就進來說話。”

素心跟了進來，道：“公主……”她看了看殿內，似乎是在找水滟在哪里。

薄月了然，向里面道：“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