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并不算難。
即使是鐘無方這樣的野路子天師,對于祈雨的流程也略知一二。
祈雨的地點最好的選在河邊。
溫平縣,清河。
這是溫平縣的一條主要河流,持續一年的大旱,這條河早已斷水,河床上偶爾有一兩處水洼,每一處水洼前,都圍著一大堆人,他們趴在水洼旁在喝水。
他們沒有器具,也沒用手,把頭盡量往前伸,把嘴唇微微撅起,觸碰著水面,像是茹毛飲血的動物一樣。
每一處水洼旁都有兩個健壯的武者,十枚銅錢,嘴唇可觸碰水面,百枚銅錢,可小飲一口。
要銅錢,是這些喝水的人中,僅剩的文明痕跡了。
喝水的人雖多,但是武者的觀察力都極強,極少有人能渾水摸魚。
在一處不大不小的水洼旁,突然爆發了沖突,人群集聚在一起,看不清發生了什么,只能看見一陣騷亂,騷亂過后,人群被武者打散,地上只剩下一具尸體。
那具尸體衣衫襤褸,滿臉灰塵,唯獨手伸在水里,像是在洗手。
可惜他并沒有來得及清洗干凈,手背上依舊有一塊又一塊烏黑的灰斑,灰塵被洗掉的地方也全都是老繭和疤痕。
兩個武者依舊不斷著踢著尸體在泄憤。
“老東西,不好好喝水,非要把手往水里伸,搞臟了爺的水源,真是找死。”
其實流民并不介意水臟不臟,只是武者不允許有人隨意伸手罷了。
被打散的人群沒有跑遠,他們就聚集在不遠處,眼巴巴看著那一塊臟兮兮的水洼,期盼著水臟了,或許能便宜一些。
“他已經死了。”
就在武者打得起勁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拉住。
“哪里來的小白臉?”武者很不耐煩的對著周全罵道。
“他已經死了。”周全沒有回話,而是重復了一句。
“媽的,原來是個傻子。”
周全的衣著明顯不是流民,兩位武者嘀咕一句,對視一眼,沒有和周全糾結,對著遠處圍在一起的流民喝道:“還喝不喝水了?十枚銅板,想喝的來交錢。”
理所應當的沒有降價,但是也沒有漲價。
周全認識地上的尸體,進城前,他還向他問了路。
老乞丐這時候已經看不出人樣了,即使兩位武者只是一境武者,但是力氣也不是一個老乞丐所能承受的。
他全身上下,除了那雙手之外,其余地方,都像是一團爛肉。
周全上前,把老乞丐抱起來。
“pa”
地上掉落了什么東西。
“哦,是肺啊。”武者含怒出手,老乞丐早就被打散架了。
一旁的武者皺著眉,嘀咕道:“真是多管閑事。”
周全看起來極像富貴人家出游的大少爺,他不敢和周全繼續起沖突,但不妨礙他嘴上偷偷占兩句便宜。
“不是閑事。”周全脫下外袍,把老乞丐的尸身收斂起來,說了一句。
“哎?”武者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他嘀咕的聲音并不高,周全只是看起來貴氣,卻不像是修煉者,他沒想到周全還是聽見了。
“他會來洗手,應當是因為我的原因,所以不是閑事。”周全臉上看不出表情,“他弄臟了你們的水,是要賠錢的吧?多少錢,我來賠。”
“還有這樣的傻子?”兩個武者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道:“一百枚,要一百枚玉幣。”
玉幣,和銅錢差不多,不過玉幣一般在修煉者當中流通,價值要比銅錢高很多。
一百枚,周全是有的。
書院里,師父留下了整整十幾個庫房的玉幣。
也不知道師父以前是干什么,居然這么有錢。
“可以。”周全點點頭,繼續說道:“他弄臟了水,一百枚玉幣,你們打死了他,要賠多少?”
“小子,你耍我們?”武者的脾氣有些暴躁,到手的錢飛了,這時候也顧不上周全的“富少爺”身份,上前一步,抓著周全的衣領。
“這件內襯不能要了。”
周全搖搖頭,沒說話,手上用力,就把眼前的武者拋向遠處。
周全的力氣極大,那武者幾乎瞬間就被扔到極高的地方,站在地上只能看見一個小黑點。
然后他的手里出現五十枚玉幣。
他手腕一抖,五十枚玉幣就朝著天上的武者而去。
第一枚并沒有打中,只是擦著他的腳劃過,但是恐怖的氣勁瞬間就把他腳上的肉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露出白骨。
然后是第二枚,第三枚……
直到最后一枚,正中他的額頭,速度極快的玉幣摩擦出的高溫瞬間將他氣化,天邊的小黑點消失了。
周全臉上沒有表情,他轉過身,看向早已癱軟在地的另一位武者說道:“還有五十枚。”
清河邊,一座簡陋的高臺很快搭建了起來。
這是拆了附近百姓的屋子建起來的,百姓們親手拆的,也是親手搭建起高臺的。
高臺下,捆綁著十幾位一境武者,這是其余水洼旁的的武者,他們都自稱是高家武者。
鐘無方有些慌。
他知道周全很強,早在牢房里,周全拉住他胳膊的時候,他就知道。
周全在牢房拉住他胳膊的時候,他曾經嘗試掙脫過,但是自己堂堂四境天師,調動了所有法力,周全的手依舊紋絲不動。
所以他當時就感覺出來了,溫平縣大旱的轉機,來了。
他是土生土長的溫平縣人,一般來講,朝廷不會讓他們這樣的大旱“不穩定”因素留在溫平縣,為了徹底執行天道所定的三年大旱,溫平縣內所有可能影響三年大旱的人都會被“調”走,然后嚴密監視起來。
溫平縣縣界處,也會被嚴格管控,任何二境以上天師,三境以上武者決不允許進出。
不知道為什么,那位縣太爺在執行這項朝廷命令的時候,把自己和三位四境武者留了下來。
鐘無方早就詢問過那三位武者,他們也是溫平縣人,也曾經明確表示過對溫平縣三年大旱的不滿。
對于縣令要做什么鐘無方一個野路子天師猜不出來。
但是這些在周全出現之后,就都不重要了。
有周全在,或許自己就能成功為家鄉求到一絲雨水,讓旱情緩解一些。
但他依舊很慌,因為周全處理那兩位武者的手段,他看不懂。
看起來似乎是純粹的肉體力量,沒有任何法力波動,可是只靠肉體力量,就把人扔出去那么遠,就能靠扔玉幣把人完全氣化?
他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我和他合作是不是與虎謀皮?
以及最重要的一點,這樣對溫平縣百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高臺前的鐘無方心里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