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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朱標(biāo):朱英,愿意入宮伴讀嗎?

蒸騰的藥霧中,朱英的身影由遠(yuǎn)及近。

呂本原本從容捻須的手指僵住,保養(yǎng)得宜的面皮猛地抽搐起來。

這位國子監(jiān)祭酒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動,官袍廣袖下的手腕微微發(fā)抖,連帶著腰間玉佩都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

他下意識后退半步,官靴踩碎了晾曬的黃芩,淡黃粉末沾滿鞋面卻渾然不覺。

“這...這不可能!”呂本張了張嘴,聲音卡在喉間。

他清楚地記得一個月前看著入殮的皇長孫,那具小棺材里蒼白的臉。

此刻眼前少年行走時左肩微晃的姿態(tài),分明就是皇長孫朱雄英慣常的動作。

當(dāng)朱英走到三丈開外時,呂本甚至看清了他眉梢那顆小痣,位置形狀與逝去的皇長孫分毫不差。

“參見太子殿下。”朱英規(guī)規(guī)矩矩向朱標(biāo)行禮,“馬車?yán)锸茄嗤醺乃幉荩蹂宜蛠恚戎伟傩铡!?

朱標(biāo)抬手,眼中滿是寵溺:“小郎中辛苦了。”

朱英再次躬身一拜,而后跑向馬天,喊了一聲:“馬叔。”

他像只小豹子般竄到馬天跟前,腦袋正好撞在對方腰間藥囊上。

馬天被撞得后退半步,卻大笑著用沾滿藥漬的手揉亂少年發(fā)髻:“臭小子,王妃的馬車都敢駕了?”

“王妃說我懂藥草。”朱英趁機(jī)把沾了泥的靴子往馬天衣擺上蹭,換來一記不輕不重的腦瓜崩。

朱標(biāo)望著這對叔侄,伸手握住腰間玉佩。

那是雄英周歲時他親手挑選的羊脂玉,此刻正在陽光下泛著溫暖的微光。

他恍惚看到了雄英。

呂本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朱標(biāo)已湊到他耳邊。

太子聲音壓的很低:“岳丈,那是朱英,不是雄英。”

“像!太像了!”呂本喃喃低聲自語。

他是皇長孫朱雄英的啟蒙先生,幾乎肯定眼前的孩子就是皇長孫。

看見朱英正踮腳去夠馬天背上的藥箱,這個動作讓他想起皇長孫偷摘御花園梨子的模樣。

藥霧更濃,彌漫在眼前。

呂本像是看見兩個少年的身影在霧氣中重疊,一個穿著粗布衣裳活蹦亂跳,另一個著明黃常服靜靜躺在靈柩里。

……

“先辦正事。”馬天拍了拍朱英肩膀。

朱英雙手捧著賬冊向前三步,在距離朱標(biāo)五步處穩(wěn)穩(wěn)站定。

少年腰桿挺得筆直,翻開賬冊時指尖竟不見絲毫顫抖:“回稟殿下,燕王府共送來黃芩三十斤、蒼術(shù)二十斤、金銀花……”

他每報一個數(shù)字,右手食指便準(zhǔn)確點在對應(yīng)條目上。

朱標(biāo)越聽眼中贊賞越濃,待聽到“另附王妃親手所制避瘟香囊百枚”時,終于忍不住撫掌贊嘆:“好個伶俐的小郎中!孤觀你年歲比允炆大不了多少,可愿入宮伴讀?”

藥棚霎時一靜。

正在搬運艾絨的鐵鉉猛地抬頭;黃子澄的毛筆瞬間停住;齊德更是直接定住。

三人齊齊看向朱英,眼中滿是羨慕。

那可是皇孫伴讀!自陛下立國以來,多少勛貴子弟擠破頭都想謀的位置。

皇孫,有可能是大明未來的皇帝。

能與皇帝一起長大,這意味著什么?

“伴讀?”朱英卻仰著疑惑的臉。

呂本急步上前,解釋道:“東宮允炆殿下正缺個同齡伴讀。”

他特意將“殿下”二字咬得極重,眼角余光卻瞥向馬天,“每日辰時入文華殿,由翰林學(xué)士親授《春秋》《尚書》等。”

“我要跟著馬叔學(xué)醫(yī)。”少年聲音清亮,像是在說今天要喝粥般平常。

藥棚西北角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是王觀失手打翻了研藥缽。

呂本愣了好一會兒,轉(zhuǎn)頭看向馬天道:“馬神醫(yī),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以為朱英年紀(jì)小,看不出當(dāng)中的厲害,但馬天肯定明白。

馬天把朱英往身后拉,動作像母雞護(hù)崽,朝著朱標(biāo)道:“殿下恕罪,這小子野慣了,怕沖撞貴人,還是跟著我吧。”

開什么玩笑?做朱允炆伴讀,靖難時會有好下場?

朱標(biāo)眼底閃過一絲黯然,卻溫聲道:“是孤唐突了。”

他伸手想摸朱英的發(fā)頂,卻在半空停住,轉(zhuǎn)而整了整自己的玉帶。

……

馬天抱拳:“殿下,那我和朱英去點下燕王府的藥草?”

“有勞先生。”朱標(biāo)頷首,目光卻黏在朱英背影上。

少年奔跑時左肩微傾的姿勢,與當(dāng)年雄英在春和殿前撲蝴蝶的模樣一樣。

待馬天帶著朱英走向馬車,藥棚下頓時安靜下來。

呂本望著朱英遠(yuǎn)去的背影,眉頭越皺越緊。

“殿下,老臣曾做過皇長孫的啟蒙先生。”他壓低聲音道,“這朱英的一舉一動,簡直與皇長孫一模一樣。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之人?”

朱標(biāo)的目光追隨著朱英的身影,少年正踮腳去夠馬車上的藥箱。

太子輕嘆一聲:“孤也期待,他就是雄英。”

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像驚雷般在呂本耳中炸響。

“怎么可能?”呂本失聲驚呼,又急忙壓低聲音,“皇長孫不是……不是已經(jīng)……”

他的胡須劇烈顫抖,官帽下的額角滲出細(xì)密汗珠。

一個月前,東宮素白的燈籠,以及那具小小的棺槨。

這一切,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朱標(biāo)的目光幽幽,微微傾身,低聲道:“朱英這孩子,是馬天在鐘山下?lián)斓摹!?

這句話像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在呂本心中激起千層浪。

他猛地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藥簍。

“什么?”呂本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殿下是說……”

話到嘴邊卻不敢繼續(xù),人難道還真能死而復(fù)生?

朱標(biāo)望著遠(yuǎn)處忙碌的朱英和馬天,眼神復(fù)雜難明。

太子的手在袖中緊握成拳,又緩緩松開,最終只是輕聲道:“此事,父皇在查。”

“太子妃知道嗎?”呂本抬眼問。

朱標(biāo)搖了搖頭:“還未來得及告訴她。”

呂本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波動。

如果朱雄英沒死,那皇長孫就還是他,未來的皇太子也會是他,未來的皇帝也是他。

那呂本的親外孫朱允炆,就沒機(jī)會做那至尊之位了。

不行!

這朱英,不能是皇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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