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甘霖有些明白……

為什么黑熊精會喜歡跟白衣秀士，靈虛子以及金池長老玩在一起。

畢竟這漫長的歲月里，能有幾個知心貼己的伙伴，那是何等幸運的事情。

就在甘霖愣神的時候，石雙雙已經洗好澡回到了帳篷。

“你要不要去洗洗？”石雙雙披著紗巾，正在擦拭頭發上滴落的水珠，聲音慵懶地說道：“現在河里的水最是可口，舒服著呢！”

理論上來說，下雨后的河水都會流入大量泥沙，可謂是最渾濁的時候，但這對于石精來說，不亞于滋補的美味，因此石雙雙才會推薦給甘霖，完全把他當成了同類，而不是一只猴子。

然而甘霖卻答非所問地冒出一句：

“你們準備去西邊流沙國投奔石母？”

“對啊！”石雙雙想都沒想就回答道：“她可是我們一族，少有能積攢起石英的存在，受封山神，是有天庭承認的職務，有她在，足夠庇護我和我的族人了……”

可話還沒說完，卻被甘霖打斷了話頭。

“你身上也能出現石英，去石母那里的話，她會不會忌憚你？擔心你威脅到她的位置！”

由不得甘霖產生這種想法。當年在工地時，若公司安排個準備考一建的年輕人來跟他學手藝，即便以甘霖這般開闊的心胸，也難免會覺得這小子是來取代自己的，吃飯喝酒沒問題，但要教本事的話免談。

如今石雙雙的處境亦是如此。她和石母同處一個賽道，極有可能成為石母的替代者，對方必然會忌憚排擠這個年輕的后輩。

聽到這話，石雙雙梳頭的手微微停了片刻，但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梳洗起來，嘴里輕輕說道：

“我會有辦法讓她喜歡我的！”

聽到這話，甘霖再也按捺不住，徑直走到石雙雙身前，認真地說道：

“雙雙姑娘，干脆別走了，就留在黑風山吧，我在這里也有幾分薄地，馬上山那邊也會開辟出一大片工廠，到時候無論是金銀珠寶，還是綾羅綢緞，我這里都能應有盡有，你們在這住下，不用再流浪了，還能過上優渥的生活。”

石雙雙聞言一愣，原本想照例公式化地說兩句場面話，糊弄過去就是了。

但看著甘霖那炙熱真誠的眼神，終究嘆了口氣，青蔥般的手指撫摸著甘霖的臉龐，淡淡地說了一句：

“看來……你是什么都不懂啊……”

“？？？？”

石雙雙沒有理會甘霖的疑惑，徑直走到帳篷前，凝望著漆黑的夜空。

“你知不知道，石英的價值是什么？”

“啊？這東西不是說積攢夠了，能夠讓你們成仙？”甘霖隨口說道，之前他在白衣秀士那里聽過，好像攢到999塊，就能被封做山神。

誰知石雙雙卻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說道：

“傳說石英可以讓人長生不老！”

此言一出，頓時把甘霖驚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反駁道：

“怎么可能？這東西絕對不可能有這種功效！”

由不得甘霖如此篤定，因為在西游記里，能有長生不死效果的，只有兩樣東西，一個是五莊觀鎮元子手里的人參果，另外一個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其他無論是太上老君的金丹，還是壽星的火棗交梨，充其量只能延壽，斷不可長生。

“要是天下世人都有你這般清醒，我和族人也不至于顛沛流離百年……”石雙雙神色黯淡地說道：“跟你說一個故事吧……或者是我曾經走過的路！”

雨后的營地一片寂靜，只剩下石雙雙的聲音在帳篷里響起。

“我們石精曾經在更遠的地方生活，那時族群的規模比如今龐大近十倍，過著與世無爭的平靜生活。然而好景不長，當地國王聽信方士讒言，聲稱長期服食石英可獲長生不老之身。自此，我們的噩夢便開始了——起初只是零星的冒險者前來騷擾，繼而演變成成群結隊的工匠與雇傭兵，到最后，竟有王子親率舉國之兵，鋪天蓋地般向我們襲來。”

聽到這話，甘霖心中不禁一驚。

傾全國之兵，來抓捕石精……短短幾個字，背后代表的東西可謂是鮮血淋漓，不知道有多少山野被焚燒，鐵蹄踏碎大地，刀劍不斷殺戮生命。

“我們拼死反抗，聯絡山野間所有妖族，借著密林深澗的地利伏擊人類軍隊。山魈在林間布下迷瘴，中毒者尸骸填滿溝壑，松柏竹杏釋放藤蔓，襲擊任何落單的士兵，山君蒼狼在戰場上撕碎每個入侵者，將頭顱壘成九座京觀，如此慘重的傷亡，終于讓那以鐵血著稱的太子，都打到膽寒，斷指寫下懇請撤軍的文書，報給京師，可得到的卻是一道冰冷的圣旨……奢言退兵者，殺無赦！”

甘霖看了一眼帳篷外窸窸窣窣的石精們，可以想象得到，當時肯定漫山遍野的人類，他們掘開山巖，挖開礦脈，將這些石頭般的妖怪從洞里拖出來，不管這些妖怪的呼喊求饒，切開身子，尋找石英，碾碎成粉，送去給國王制成延年益壽的秘藥。

“那么后來……你們是如何逃出生天的？”甘霖小聲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忍。

石雙雙的指尖輕輕劃過桌子，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像是無聲地刻下某種無法愈合的傷痕。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眼中卻無半點溫度。

“還能是什么樣？”她低聲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你猜猜，為什么我年紀輕輕就能統馭整個部族？為什么這里……沒有我的父親母親，也沒有任何一位年長的長老？”

甘霖心頭一顫，寒意順著脊背爬上后頸。戰爭若打到山窮水盡，弱勢的一方總要獻祭些什么才能換來喘息——可這代價，未免太過殘酷。

“那一天，我們親手……送走了所有活過五百歲的族人。”石雙雙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他們的命，讓我們活到了今天！”

說到這里，石雙雙走到甘霖面前，溫柔地捧起他的臉龐。

“所以，我們留在這里的話，結局只會和當年一樣——連累山中的妖怪去死，只會吸引來更多窺視長生人類的眼光-----猴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惜……你護不住我！”

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緒在甘霖胸腔里翻涌。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渴望力量——不是那種虛張聲勢的強悍，而是足以碾碎世間一切威脅的絕對力量。強大到能讓任何勢力望而卻步，強大到……能讓眼前這個女人安心地依靠他，而不是獨自背負整個族群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