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州招待的飯菜非常豐盛。

豐紳殷德笑道：“這還是山東地界吧，怎么感覺到了江南，都是淮揚菜?！?

宋知州道：“咱這小地方很多東西都是從江南過來的，您瞧，這些魚都是江南特供?！?

臨清從明朝開始，就有“江南化”的傾向。

豐紳殷德嘗了嘗：“確實不錯，你們平日里生活真是滋潤。”

“只是沾了靠近運河的光。”宋知州道。

沒有鐵路的時代，水運確實最快最省錢。這也是長三角能在古代更快發展出商品經濟的原因之一。

一塊參加酒席的還有一些臨清的知縣、漕官，豐紳殷德和他們沒多少話說，但簡簡單單吃了人家一頓飯，還收了200多兩紅包。

頂著老爹那么大的名號，這錢想不收都不行。

和大人位高權重，這些五六品的官員巴結不到，能巴結上和公子，已經是萬幸，畢竟和大人就這么一個獨生子，他說幾句話，比別人都好使。

吃完飯，豐紳殷德要來紙筆，先給家里寫了一封信。

次日，在臨清城里轉了一圈，中午吃了飯才繼續坐船上路。

松江府的傅貴在船上等著。

豐紳殷德沿途無聊，問道：“兄臺在松江府做事，莫非家鄉也是松江府？”

傅貴道：“下官祖籍華亭縣?！?

豐紳殷德道：“華亭？那不就是嘉靖年間首輔徐階還有書法家董其昌的故里？”

“是的?！?

“華亭縣旁邊就是上?？h？”

傅貴道：“沒錯?！?

松江府面積不小，下轄七縣一廳，即婁縣、華亭縣、上?？h、南匯縣、奉賢縣、金山縣、青浦縣、川沙廳。

有些名字還留著，有些名字已經成了歷史。

最特別的應該就是松江和上海的上下級關系正好反過來了，清朝時是松江府上?？h，而后世已經成了上海市松江區。

“上?？h，”豐紳殷德遙想到上輩子的場景，“那真是個好地方?！?

“嗨！啥好地方，”傅貴道，“根本是啥也沒有?！?

“松江府現在還有傳教士嗎？我聽說圣祖康熙年間，松江府一帶傳教挺興盛。”

“現在很少了，教堂也改成了宗祀?！?

乾隆前期有很多傳教士，甚至皇城里也有不少。但到了乾隆中后期，禁教的措施越發嚴厲。

豐紳殷德道：“不傳教的外國人有沒有？”

“或許有吧，但不是很好找。”傅貴道。

“我曉得了?！?

松江府當年因為徐光啟的緣故，基督教會十分興盛，有很多外國人，現在不至于一個不剩，只是不敢明目張膽傳教。

話說他們就算傳教，實際上也沒什么用……

中國人很難接受基督教。因為中國人講究實用主義，有事才求神，不靈誰理你。

但外國人對宗教的態度就不一樣了，你不信，我怎么靈？——要是不靈，還是你不虔誠。

二者完全就是截然相反的態度，注定了基督教很難在中國傳播。

第一次鴉片戰爭后，基督教可以適當傳教，不也就那樣。

教堂里只有發花生的時候去的人多，不發花生壓根沒人去。

基督教在中國傳教了幾百年，還比不上洪天王一年的號召力大。

走水路的速度很快，他們這種船沒有鈔關敢攔，很快到了大清CBD——揚州。

在碼頭迎接的是揚州府的崔同知、揚州鹽商汪如龍等人。

別看大清瞧不起商人，但鹽商地位特殊，他們可以算紅頂商人，大部分都買了一身頂戴。

感覺這事還得強調一下：在大清，有四品頂戴和真的當了四品官有天壤之別。

頂戴是可以捐納買來的，而只有實授官才是真正的官。

大清的商人，不管晉商、徽商、粵商還是兩淮商人，只要做到一定地位，都會買個頂戴，而且往往買的都是三四品的高階頂戴。

所以與粵商接觸多的洋人，很多時候都會在那些行商名字后面加一個“官”字，因為這些行商經常穿著一身官服和他們談生意。

鹽商汪如龍就買了個四品頂戴，但他還是要站在五品的崔同知身后。

崔同知喜笑顏開道：“額駙爺以欽差的身份蒞臨揚州，我們非常重視?！?

“不用總把‘欽差’兩字掛在嘴上，就算有這個待遇，我也不是真的欽差?！必S紳殷德很懂得低調做事。

雖然他很難低調。

崔同知道：“額駙爺在江南走動，事事看在眼里，回去給和中堂說幾句，那不就是相當于欽差的職責?！?

好吧，說到底他們怕的還是豐紳殷德的老子。

畢竟以和中堂的權力，隨便罷免個把四品官簡直不要太簡單。

更何況揚州這種油水超級大的府衙，要是罷免掉你，就說明又有實缺可以往外賣了，揚州府的實缺，你猜和大人得收多少銀子？

所以罷免了，只會有很多人叫好，才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辦錯了什么差事。

——總歸身上有不干凈的地方，你也不敢申訴。

豐紳殷德道：“在下只是掛了個頭等侍衛的銜，算不得欽差。”

“頭等侍衛外放，那更是欽差！”崔同知阿諛道。

豐紳殷德想了想，好像這句話也有點道理，畢竟頭等侍衛已經是三品，更是晉升的超級快車道。

按照品級，豐紳殷德就是他們的上峰。

頭等侍衛是皇帝的近臣，到地方走走，說不定回頭還能給皇帝美言幾句。

豐紳殷德懶得多說了，只怪自己命太好，老爹太牛！

崔同知說完后，鹽商汪如龍才上一步說話：“額駙爺，我們已經設好酒宴，還有下官準備的一些禮品，請額駙爺移步?！?

聽他的話，酒宴設在了他的家中。

也算正常，當年乾隆下江南，負責出錢招待的就是揚州鹽商。

這些鹽商有錢得很，應該是清代幾大商幫里最有錢的。他們來錢太快，心中多少有些恐慌，所以崇尚及時行樂，生活作風極度奢靡。

揚州鹽商修建了很多園林，住的地方絕對比州府衙門要大，更自由自在。揚州園林沒有蘇州那么有名，但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