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駙爺，廣東同文行送來的東西。”

胡六和隨從搬來了一個箱子。

豐紳殷德打開后，里面是他在信上列的那些書。

“還有一封信。”胡六道。

豐紳殷德展開。

“額駙爺臺啟：

“謹遵額駙爺鈞命，吾已盡力搜羅廣州及澳門兩地之洋書。若有缺漏，額駙爺可再修書示下。今日恰有商船將往英吉利國及美利堅國，可著其尋覓。

“同文行潘有度謹封”

箱子里有很多金葉子，算吧算吧，也能值個一百多兩銀子。

潘有度確實會辦事，搜集的非常全，各種能找到的洋書都找來了。

豐紳殷德頗為滿意，拿起那本頗有傳奇色彩的牛頓爵爺《自然哲學的數(shù)學原理》瞅了瞅。

以他上輩子理工科大學生的水平，能看懂大部分內(nèi)容。

書很厚，硬質(zhì)封皮，紙張有些粗糙，應該是受限于這時候的技術(shù)，把紙張弄糙一點更方便印刷。整書在運輸途中沒受到什么損傷。

牛頓爵爺作為世界四大數(shù)學家之一，他這本書確實蠻厲害。

除了豐紳殷德提到的，潘有度還寄來了一本萊布尼茨的著作，詳細論述了其創(chuàng)立的微積分。

后世公認牛頓爵爺和萊布尼茨都是微積分創(chuàng)始人，但很多后世常用的符號是萊布尼茨創(chuàng)造的，所以這本萊布尼茨的書對豐紳殷德來說看起來更舒服。

但只有他自己看懂明顯不夠，后續(xù)需要想辦法把這些書籍翻譯成中文。或者早點搞出“同文館”“京師大學堂”之類的學校，盡快讓一些人學會洋文。

至于豐紳殷德這么早把這些書先弄來，是為了以后自己顯露這些學問的時候，避免引起一些疑惑。

——先“裝模作樣”學著。

正看書時，胡六進來道：“額駙爺，劉三水從天津回來了。”

“這個劉三水辦事是真利索，”豐紳殷德對他越來越滿意了，“讓他們進來吧。”

豐紳殷德在和府東路自己的院落會見他們。

雷履泰穿著一身帶有各種顏色的衣服，顯得有點臟兮兮。

他和劉三水進門就拜：“額駙爺。”

“不用這么客氣，見我不需這么多禮節(jié)。”豐紳殷德說。

“您畢竟是額駙爺。”劉三水道。

豐紳殷德坐下，招呼仆人端上來一些茶水：“請吧。”

“草民不敢……”雷履泰顯得非常拘謹。

他現(xiàn)在身份真的很低。

士農(nóng)工商，本來大清就最看不起商人，而雷履泰目前只是個小小學徒，甚至連商人都算不上。

“沒關(guān)系。”豐紳殷德喝了口茶。

雷履泰在座位上正襟危坐。

豐紳殷德道：“你現(xiàn)在做什么？”

“回額駙爺，我現(xiàn)在西裕成顏料莊分號做事。”

“是你們平遙人開的？”

“是的，天津和京城有不少平遙人開的店鋪。”

晉商已經(jīng)發(fā)展幾百年，根基很深。

豐紳殷德道：“把你招來，是因為我想開個新樣式的商鋪，而這種新商鋪，就要用新人，有創(chuàng)新精神。”

“草民恐怕經(jīng)驗不足。”雷履泰謹慎道。

豐紳殷德道：“我對你有信心。”

雷履泰道：“草民只在賭坊、賬局、顏料莊做過事，學了點皮毛。”

他還是不太明白為什么堂堂十額駙要找自己這么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

“足夠了，”豐紳殷德道，“我們做的事情從你的經(jīng)歷中可以借鑒經(jīng)驗，但并非一碼事。”

“到底是什么？”雷履泰問。

“異地匯兌。”豐紳殷德道。

“異地匯兌？”

這四個字對雷履泰有些陌生。

“沒錯，異地匯兌。”

近代銀行最基本的就是三大業(yè)務：存款、貸款、匯兌。

目前錢莊只有存款、貸款業(yè)務，匯兌業(yè)務雖有萌芽，但還不成體系。

豐紳殷德繼續(xù)解釋道：“像你們平遙商人做生意，在京津兩地有這么多店鋪，賺了銀子，怎么運回山西？”

雷履泰道：“往往通過鏢局。”

“這樣又慢、費用又高，而且風險不低。”豐紳殷德道。

“沒有辦法的事，做生意，賺的就是銀子，這是最重要的東西。”

“要是可以用一張匯票，標明金額，不就可以異地取款了。”豐紳殷德緩緩道。

在他看來，這是再普通不過的常識，但在乾隆年間，則不啻一個大創(chuàng)舉。

“匯票！額駙爺真是有天才般的頭腦！”

雷履泰眼睛閃過一絲光芒，而且總感覺自己潛意識中也考慮過這件事。

豐紳殷德笑道：“只是一個思路，還有很多細節(jié)，比如收費標準、防偽措施等等，需要完善。”

雷履泰道：“只是一張匯票，收費當然比需要動用大隊人馬的鏢局低很多。咱們可以看路程，取兩三分（2%-3%）的費用，或者五六分，都是可以接受的。”

“防偽哪？”豐紳殷德追問。

雷履泰道：“賬房有很多防偽的方法，比如特定掌柜的筆跡，比如暗號。”

豐紳殷德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很多想法。”

“都是額駙爺?shù)奶嵝眩崩茁奶┑溃安菝裉恿恕！?

豐紳殷德說：“現(xiàn)在你總歸有信心了吧？”

“這……額駙爺，真的讓草民來做？”

“我信得過你。”

“多謝額駙爺賞識！”雷履泰激動道。

這年頭，像他這種人，沒法走科舉，更需上流階層的提攜。

這是封建社會制度所決定的。

豐紳殷德道：“你先理理思路，做做準備，過幾天，咱們先開出第一家總號。等我去南方時，絕對可以拉來很多生意。”

“額駙爺這么大的名頭，絕對不在話下。”雷履泰道。

豐紳殷德這是準備自己充當業(yè)務經(jīng)理，出去拉業(yè)績了。

雷履泰又問：“額駙爺，您設(shè)想的這種生意叫什么？”

豐紳殷德道：“就叫票號吧。”

“那咱們第一家店鋪的名字哪？”

豐紳殷德把起名的權(quán)利讓給了他：“你有什么好想法？”

雷履泰頓了幾十秒，試探道：“日升昌？這個名字額駙爺覺得如何？”

“就是它了！”豐紳殷德果斷道。

雷履泰沒想到豐紳殷德直接答應了：“還要請額駙爺再寫個匾額。”

“好說！”

豐紳殷德現(xiàn)在書法也不差，拿來一支大毛筆，在紙上寫了四個大字：“匯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