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辰，你發(fā)誓永遠不會打開書房里那個上鎖的抽屜。“

我站在新婚臥室的穿衣鏡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掛在脖子上的銀鑰匙。鏡中映出張辰困惑的臉，他正系著領帶，聞言手指一頓。

“又來了，“他無奈地笑著走近，從背后環(huán)住我的腰，“那是你的婚前財產(chǎn)，我沒興趣。“

我轉身直視他的眼睛，那里面盛滿了我讀不懂的情緒。“我是認真的，“我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尖銳，“那里面是我的研究筆記，非常重要。“

張辰嘆了口氣，舉起三根手指：“我發(fā)誓，行了吧？“他湊近想吻我，我卻偏頭躲開。鑰匙冰涼的觸感透過睡衣傳來，像一塊永遠捂不熱的冰。

“王悅，“張辰的聲音沉了下來，“結婚三個月，你提了十二次那個該死的抽屜。如果你這么不信任我，為什么要嫁給我？“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理由。那股莫名的焦慮又來了，像有螞蟻在血管里爬。我知道自己反應過度，可每當想到有人可能觸碰那些筆記，我就渾身發(fā)冷。

“算了，“我勉強笑了笑，“去上班吧，要遲到了。“

張辰深深看了我一眼，拿起公文包離開了。關門聲響起后，我立刻沖向書房。抽屜上的鎖完好無損，但我還是神經(jīng)質(zhì)地檢查了三遍。手指碰到鎖眼的瞬間，一陣刺痛傳來，我猛地縮回手——鎖眼邊緣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血跡。

我的呼吸急促起來。這不是第一次了。上周我發(fā)現(xiàn)書房地毯上有幾根不屬于我的長發(fā)，前天書桌上的鋼筆移動了位置。最可怕的是昨晚的夢——火焰，那么多火焰，還有人群的尖笑。

我顫抖著掏出鑰匙打開抽屜。七本皮質(zhì)筆記本整齊排列，封面燙金的符文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我隨手翻開一頁，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某種古老文字，旁邊配有草藥和星象圖。這些字跡明明出自我手，可我完全不記得何時寫過這些。

一張照片從筆記本中滑落——一個與我長相酷似的女子被綁在火刑柱上，下方日期是1693年6月15日。

凌晨兩點，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張辰今晚又加班，這已經(jīng)是本周第三次了。窗外雨聲淅瀝，我數(shù)著雨滴等待睡意降臨。

鑰匙轉動的聲音驚醒了我。張辰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身上帶著雨水的潮濕氣息，還有——我猛地坐起身——一股陌生的香水味，甜膩得令人作嘔。

“吵醒你了？“張辰的聲音里帶著不自然的輕快。他沒開燈，但我能感覺到他在避開我的目光。

“什么味道？“我直接問道。

張辰脫外套的動作頓了頓：“什么？哦，今晚部門聚餐，可能沾上了同事的香水。“

我打開床頭燈。燈光下，張辰的襯衫領口有一抹可疑的粉色痕跡。更讓我心驚的是他的右手臂——三道平行的傷痕，像是被什么動物抓傷的。

“這是怎么回事？“我抓住他的手腕。

張辰迅速抽回手：“實驗室的小貓抓的，沒事。“他俯身想吻我的額頭，“睡吧，很晚了。“

那香水味隨著他的靠近更加濃烈。我突然想起抽屜鎖上的血跡，想起那些我不記得寫過的筆記，想起火刑柱上的女人。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

“別碰我！“我推開他，“你身上有別的女人的味道！“

張辰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王悅，你最近太敏感了。如果這么不信任我，我們可以分開睡。“

他轉身去了客房，留下我一人坐在床上，手指深深掐入掌心。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梳妝臺鏡子——那一瞬間，我發(fā)誓看到鏡中的我沒有眨眼。

七天。整整七天沒有張辰的消息。

我坐在警察局硬邦邦的椅子上，機械地回答著警官的問題。“最后一次見到您丈夫是什么時候？““他有什么異常表現(xiàn)嗎？““您查看過他的銀行記錄嗎？“

每一個問題都像刀子剜著我的心臟。張辰從不外宿，即使加班到再晚也會發(fā)信息告訴我。而現(xiàn)在，他的手機直接轉入語音信箱，公司說他請了年假，連他最好的同事陳明也一臉茫然。

“張?zhí)澳贻p的女警同情地看著我，“成年男性失蹤不滿48小時我們很難立案。您丈夫有沒有可能...有別的去處？“

我知道她暗示什么。我咬著嘴唇搖頭，卻突然想起那甜膩的香水味和襯衫上的粉色痕跡。不，張辰不會這樣對我。盡管最近我們之間出現(xiàn)了問題，但他不是會玩失蹤的人。

回到家，我鬼使神差地走向書房。抽屜的鎖依然完好，但當我拉開它時，最上面那本筆記的位置微妙地偏移了。我顫抖著翻開它，發(fā)現(xiàn)中間有幾頁被撕掉的痕跡。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透過貓眼，我看到婆婆站在門外，身后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我打開門，一股冷風夾雜著鐵銹味撲面而來。

“媽，這么晚您怎么——“

我的話戛然而止。婆婆身后，一串暗紅色的腳印正從院子里延伸至門口，每一步都清晰得像是有人剛剛踩過血泊。但院子里空無一人。

“悅悅，“婆婆的臉色慘白，“張辰有沒有聯(lián)系你？他三天前來找過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她的聲音漸漸遠去，我的視線被那串血腳印牢牢抓住。它們停在門檻處，然后——在我眼前——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仿佛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舔舐干凈。

婆婆堅持要進屋喝杯茶。我心神不寧地燒水，余光不斷瞟向窗外。院子里路燈慘白的光線下，一切如常，仿佛那串血腳印只是我的幻覺。

“他說在幫你解決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婆婆捧著茶杯的手微微發(fā)抖，“還問我相不相信轉世輪回。“

茶杯從我手中滑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什么？“

“更奇怪的是，“婆婆壓低聲音，“他給了我這個。“她從包里掏出一個繡著古怪符號的布包，“說要我隨身攜帶，可以保平安。“

我認出了那個符號——和我筆記本上的一模一樣。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后頸。張辰從未對我的研究表現(xiàn)出興趣，怎么會知道這些？

“媽，張辰最近有沒有...異常的舉動？“我小心翼翼地問。

婆婆猶豫了一下：“上周我去他公司，看見他和一個紅衣女人在停車場爭吵。那女人...“她突然噤聲，眼睛瞪大看向我身后。

我猛地轉身。客廳的落地窗上，一個血手印緩緩浮現(xiàn)，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仿佛有個透明的人正從外面爬上來。

“天啊！“婆婆尖叫著站起來。就在這時，整棟房子的燈同時熄滅。黑暗中，我聽見液體滴落的聲音——滴答，滴答，就在我們頭頂。

手機亮起，我顫抖著照向天花板。一大片暗紅色正在擴散，形成一張扭曲的人臉形狀。那張嘴突然咧開，發(fā)出無聲的尖笑。

婆婆發(fā)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沖向大門。我跟上去，卻在走廊被什么東西絆倒。手掌按在冰冷的地板上，黏膩的觸感讓我胃部抽搐。借著手機光，我看到整個走廊地板上布滿了血腳印，小而纖細，像是女人的腳。

最可怕的是，這些腳印正朝我們走來。

警察到來時，房子里一切恢復正常。燈光亮起，血跡消失，連破碎的茶杯也完好無損地放在茶幾上。

“壓力太大產(chǎn)生的幻覺很正常，“年長的警官委婉地說，“您丈夫失蹤，您又獨自住這么大的房子...“

婆婆堅持帶我回她家住。但第二天一早，我就偷偷返回了別墅。我需要確認一件事。

書房抽屜的鎖依然完好，但我注意到鎖眼周圍有細微的刮痕。我用鑰匙打開它，七本筆記整齊如初，但當我拿起最下面那本時，一張紙條飄落出來。

“悅，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不要去回憶。愛你，辰。“

字跡確實是張辰的，但墨水新鮮得像是昨天才寫的。而他已經(jīng)失蹤八天了。

我癱坐在椅子上，頭痛欲裂。最近幾晚，噩夢越來越清晰。不再是零散的火焰畫面，而是完整的場景——十七世紀的歐洲小鎮(zhèn)，人群的歡呼聲，木柴堆上的女人抬起頭，那張臉分明就是我。

更可怕的是，每次噩夢醒來，我都能感覺到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在蘇醒。前天打碎的花瓶自動復原，昨晚洗澡時浴缸里的水無風起浪。而今天早上，我無意中對著鏡子說了句“頭發(fā)真亂“，下一秒，我的頭發(fā)自動梳成了完美的發(fā)髻。

我翻開筆記本，強迫自己閱讀那些陌生的文字。大部分內(nèi)容晦澀難懂，但有一段特別標注的文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記憶封印每百年松動一次。若被至愛之人窺見秘密，詛咒將提前解除。切記：看見即相信，相信即喚醒。“

我的血液凝固了。張辰看了我的筆記。他知道了我是什么——或者說，我曾經(jīng)是什么。

窗外，一只烏鴉撞在玻璃上，留下蛛網(wǎng)般的裂痕。透過裂縫，我似乎看到遠處站著一個穿紅裙的女人，正朝我的方向微笑。

跟蹤張辰并不難。自從發(fā)現(xiàn)那張紙條后，我就確信他還活著，而且就在城里。通過他留在家的平板電腦，我破解了他的云賬戶，定位到他最近登錄的地點——城西一座廢棄教堂。

我躲在教堂后排長椅后，看著張辰和那個紅衣女人站在祭壇前。他們周圍點著七根黑蠟燭，地面上用鹽和某種紅色粉末畫著復雜的符號。那女人背對著我，但她的紅裙和我在窗外看到的一模一樣。

“你確定這是唯一的辦法？“張辰的聲音疲憊不堪。

紅衣女人輕笑：“破除女巫的詛咒從來不是易事，尤其是她這樣...特殊的案例。“她伸手撫摸張辰的臉，“你本可以接受我的提議，讓自己解脫。“

張辰躲開她的手：“我發(fā)過誓，無論幾世都會保護她。“

“即使她永遠不知道你的犧牲？“紅衣女人突然轉身，我趕緊縮回頭。當我再次偷看時，她正遞給張辰一把銀匕首，“月圓之夜前必須完成，否則詛咒將永遠無法解除。記住，取血時要快，她覺醒的程度已經(jīng)超出預期了。“

我捂住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他們要取我的血？張辰參與了對我的某種陰謀？更讓我心碎的是，當紅衣女人故意跌倒時，張辰立刻扶住了她，任由她靠在自己胸前。那股甜膩的香水味即使在遠處也能聞到——正是我在床上發(fā)現(xiàn)的那種。

我跌跌撞撞地逃離教堂，淚水模糊了視線。不知不覺間，我跑到教堂后的墓地，一個圓形水池靜靜躺在月光下。我跪在水池邊嘔吐，抬頭時卻看到了——

水中的倒影不是我。那是一個穿著古舊長裙的女人，蒼白的面容上帶著詭異的微笑。她緩緩抬起手，指向我身后。我猛地轉身，卻什么也沒看到。再回頭時，水中的女人已經(jīng)消失，只有我的倒影驚惶地回望著自己。

但當我準備離開時，水面突然泛起漣漪。一個氣泡冒出，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最后，一具穿著現(xiàn)代衣服的尸體浮了上來——那是張辰，眼睛大睜，嘴角卻帶著解脫的微笑。

我尖叫著后退，卻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悅悅？你怎么在這里？“張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抬頭，看到他完好無損地站在我身后，臉上是真實的驚訝和擔憂。

水池平靜如鏡，沒有尸體，沒有古裝女人，只有我和張辰的倒影輕輕搖曳。

“我...我不知道...“我崩潰地抓住他的衣領，“你到底在做什么？那個女人是誰？為什么要取我的血？“

張辰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跟蹤我？“他抓住我的肩膀，“悅悅，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夠了！“我掙脫他，“我看到了你的紙條！你看了我的筆記，你知道我是什么！現(xiàn)在你和那個巫婆密謀對付我！“我歇斯底里地大笑，“多諷刺啊，我才是女巫，卻要被凡人獻祭！“

張辰試圖抱住我，但我推開他跑開了。跑出墓地時，我回頭看了一眼。張辰仍站在水池邊，而水中，那個古裝女人的倒影再次浮現(xiàn)，正從背后緩緩抱住他。

我蜷縮在臥室角落，手里攥著從書房拿來的筆記本。窗外電閃雷鳴，但比雷聲更響的是我太陽穴的轟鳴。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1693年，我被指控使用巫術。告發(fā)我的人正是我深愛的丈夫——為了救我們的孩子，他不得不犧牲我。火刑柱上，我詛咒他世世輪回，永遠記得自己親手送走了最愛的人。

但詛咒出了差錯。每一世，我都以不同的方式早逝，而他帶著所有記憶重生，徒勞地試圖改變命運。這一世，他終于找到了延緩詛咒的方法——用那七本筆記封印我的記憶和力量，讓我以普通人的身份活到老去。

“騙子...“我盯著掌心的血跡，我的指甲不知何時已深深嵌入血肉，“答應好我的...永遠不會看筆記的...“

張辰看了筆記，打破了封印。現(xiàn)在詛咒提前激活，我的力量和記憶都在回歸。而那個紅衣女人不是小三，是張辰找來幫忙的靈媒。香水味來自她刻意的接近，傷痕來自驅魔儀式，撕掉的筆記頁記載著破解詛咒的方法——需要我的血，因為詛咒源自我的怨恨。

最諷刺的是，張辰一直在保護我，而我卻誤會他要傷害我。

一道閃電照亮房間，墻上浮現(xiàn)出無數(shù)血手印。鏡子中，我的倒影自發(fā)地笑了起來，眼睛變成純粹的黑色。窗外，烏鴉群集，發(fā)出刺耳的鳴叫。

我站起身，感受著體內(nèi)蘇醒的力量。三百年的怨恨與痛苦在血管里奔涌，但比這更強烈的是對張辰的思念與愧疚。我必須找到他，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

我在水池邊找到了張辰。他躺在鹽畫的五芒星中央，胸口插著那把銀匕首。紅衣女人跪在一旁，念誦著古老的咒語。

“住手！“我沖過去，卻被無形的屏障彈開。

紅衣女人抬頭，眼中是悲憫與決絕：“太遲了，女巫。他選擇了最古老的解咒方式——用生命換取愛人的自由。“

我跪在屏障外，看著張辰蒼白的臉。他的嘴唇蠕動著，我讀出了那個永恒的名字：“悅悅...“

“不！“我捶打著透明屏障，“停下！我解除詛咒！我原諒他！求求你...“

紅衣女人搖搖頭：“詛咒一旦激活就無法解除，只能轉移。他承擔了你的命運。“她完成最后一句咒語，銀匕首發(fā)出刺目的光芒，“從今往后，你將正常老去，但會徹底忘記與他有關的一切。這是他的愿望。“

光芒吞沒了張辰的身體。當視線恢復時，地上只剩下一把銀匕首和一本熟悉的筆記本——我的第七本筆記，封面燙金的符文正逐漸褪色。

我撿起筆記，最后一頁是張辰新添的字跡：

“這一世，我終于救了你。“

雨中的墓地靜謐而憂傷。我撐著油紙傘，困惑地看著面前的無名墓碑。奇怪，我怎么會在這里？

墓碑前放著一束新鮮的百合，我的最愛。但我確信自己從未來過這個墓園。更奇怪的是，我的心跳異常平穩(wěn)，仿佛這里埋葬的是與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算了，“我自言自語，“左右不過是不相干的人罷了。“

就在這時，我的腳踢到了什么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本皮質(zhì)筆記本，封面燙著精致的紋路，旁邊還掛著一把小巧的銀鎖。奇怪的是，盡管下著雨，筆記本和鎖都干燥如新，甚至散發(fā)著微微的熱度。

鬼使神差地，我彎腰撿起了它。當手指碰到封面的瞬間，一陣熟悉的刺痛傳來。我猛地縮手，筆記本掉在地上自動翻開，露出扉頁上的一行字：

“當你再次讀到這些，記住——有些愛跨越生死，有些承諾超越時間。“

雨突然停了。我抬頭，看到一束陽光穿透云層，正好照在那座無名墓碑上。不知為何，我的臉頰濕了，但分明已經(jīng)不再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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