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合同格式，好像是錯的……”

像熬著湯看到了一粒老鼠屎，顧莘的動作僵在那里，墨珩從書山文海中抬頭，就連魏儀也停下了擦劍的動作。

“這兒要頂格寫，這兩邊字體不統一，這兒稱呼前后不一樣……嘶……你們「榕樹」有法務部嗎？”

顯允乘勝追擊，看見顧莘的目光漸漸嚴肅，她感覺尾巴有點翹。

“小龍——”

“他教我寫的。”

墨珩避開了顧莘緩緩投向他的視線，向著魏儀一指。顯允剛要疑惑，卻見魏儀的劍猛烈震顫，劍柄處又騰起一股青霧，阿鈍一臉嫌棄地現了身。

“新人入職的各項準備不都是你要張羅著搞嗎？我們都以為老趙出差你會幫忙挑大梁，沒想到你還是這樣——我當時教你的時候有沒有說過我也不確定，要你自己再去網上查一下？”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網速這么慢，我上哪兒查啊！”

“我不管，都是你要搞的，莫要推卸責任。”

…………

兩小兒就這么一來一往地吵起來了，只吵得席上三個女人連連扶額。

顯允其實覺得格式啥的在這個荒誕的勞動關系中已經不重要了，聽著一龍一魂拌嘴間巨大的信息量，她現在只想拿兩把瓜子磕磕。

“行了，等老趙回來，我再罰你們。”

顧莘擺擺手，有意終止這場鬧劇，但話音未落，卻見墨珩和阿鈍眼神一變，氣氛冷了下去。

“我錯了老大，現在罰我吧，別等老趙了。”

“老趙”二字如同緊箍咒一般，讓墨珩瞬間換了一種態度，低眉垂眼，甚至有點可憐。

“老趙……誰啊？”

顯允把二郎腿換了另外一條翹著，轉頭去問和這場糾紛似乎沒什么關系的魏儀。

“我們「榕樹」的「接駁人」，他表面上是人界街道辦事處主任，實際上做三界與執行機構的協調工作——這個人，你最好別惹。他的關系……呵……悄悄話能一直送到王母那里。”

魏儀平靜道，冷哼一聲后，猛地將劍插入鞘。

“怎么？想打聽趙無賴？”顧莘沒好氣的轉向顯允，“你看這蠢龍的慫樣就知道了！”

她指著墨珩那可憐巴巴皺起的，好看得過分的臉。

顯允想，面對這張妖孽的臉，要是自己是顧莘，肯定舍不得抽他，但這種設想有些無厘頭，因為顧莘根本懶得抽他。

正如她預料的一般，顧莘放棄了責罰他，得到顯允不在意格式問題的回應后似乎舒了口氣。

“合同已簽，契約已成，歡迎來到「榕樹」，恭喜啊！”

見顯允終于簽了字，顧莘疲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像一樁任務大功告成一般，她隨口道：

“加入我們可是一件幸事呢！其他團隊氛圍可沒我們這么好，好好在「榕樹」享受你的「執律者」生涯吧！”

“那我，什么時候能去「云端」？”

她疑惑，雖然合同上說要先在機構實習一個月，但最后是否能成為真正的「執律者」不是還要去「云端」學習考試嗎？

“看接下來的一個任務，你完成的怎么樣。好的話，我們去「云端」；不好的話，就喝魏儀的忘憂茶，忘掉在這里的一切，回去過你在人界的生活。”

顧莘對著顯允，卻像在說別人的事。她也遇到過喝過忘憂茶的前人，相見不相識，但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云端」這回似乎挑了個可行的人，真的有可能讓魏儀的忘憂茶免去一次開封。

“這么好玩的事，放心吧領導，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聽見了顯允的雄心壯志，顧莘淺笑著從身后的架子上挑下來一把劍遞給她：

“你的武器，好好待它，具體怎么用等實操。”

“冷兵器？”

“這里是中國。”

顧莘知道她要說什么，正色直言。

“別看是冷兵器，劍術練好了不比火器弱——這可是龍泉寶劍，丫頭。”

龍泉寶劍？！這么豪氣？那可是正統非遺啊，據說是隕鐵打造的，模樣好看，威力更不賴，吹毛斷發，天下無雙。

顯允一下子挺直了腰板，還好奇地拔劍，只一寸，劍身便吐出了星星點點的瑩閃，那是隕鐵獨有的光澤。

“魏儀的劍，也是這把嗎？”

“是楚劍「玉龍」。”

魏儀突然開口接話，語氣平和，眉眼彎潤。

“「玉龍」？好酷啊，那我的也有名字嗎？”

“「星沉」”

顧莘指指劍鞘上的小篆

顯允湊近一瞧，默讀幾遍，感覺讀出來似乎沒玉龍霸氣。「星沉」這名雖契合隕鐵所鑄的寶劍，但像那種滄海遺珠，沒人要了落了灰后才被挖出來的古董。

“那有劍靈嗎？”

顯允不死心。

“沒有。”

“那魏儀的那個，阿鈍，他怎么來的？”

“等你們熟悉了，再問也不遲。”

顧莘只是笑。

被提及的魏儀仿佛有些面露難色，但不是惱怒與不安，反而看著顯允，眉眼顫動似乎想對她笑笑。

顯允猜測，魏儀大概是靦腆，但她也沒猜到，顧莘會這樣賣關子。

罷了罷了，沒有就沒有吧，阿鈍的事以后再問也不遲。畢竟戰友情是很容易培養的，等真和魏儀成了好閨密，她可要讓他親口講一講她的過去，那些顯允只在課本上摸過的文圖，或許可以是魏儀的嬉笑怒罵。

后來當顯允掏出手機，發現它已經漏液到看不清時間了，只隱隱約約看見了個“03”打頭的數

“你們修手機嗎？”

顯允有些尷尬，但還是心存幻想。

“鈍啊，上。”

墨珩聞言拍拍他。只見阿鈍到她面前，道：“王姑娘，鄙人不才，曾為了將軍的任務，苦練過電子維修技術。”

深藏不露啊小劍靈！

顯允笑瞇瞇地想，但笑容轉瞬即逝——不對，這簡直是不可原諒！「云端」壓迫人的手段可見一斑啊，讓一個劍靈被逼著學修手機了。

思考間，阿鈍卻對她沉穩一笑，抱了個拳。

“明早，王姑娘的手機定完好如初。”

“不睡覺的嗎？”

“我等將軍，將軍今晚似乎不睡了呢，所以我也不睡。”

忠心耿耿成這樣？如果魏儀不是救過他的命那真的說不過去了。

顯允的眼中露出一絲玩味，但忽而又想到自己也熬了個大夜后，又痛心疾首起來。

不對，明天是周日！

嘿嘿爽！

但最后顧莘還是讓她怎么著也要休息一下，也是炫耀給她準備的宿舍。

床還不錯，顯允癱在床上想，比那個小出租屋的舒服，設施還很齊全，小出租屋可以退了，租金不用擔心，反正經她手的合同肯定保證能讓房東規規矩矩地退租金。只不過搬家有點麻煩，畢竟東西又雜又多，這里堆得下嗎？顧莘給她安排了兩人間，全搬過來會占魏儀的地方嗎？

想到魏儀，顯允轉頭看看旁邊單人床上已經熟睡的魏儀。她終究還是去睡了，但阿鈍執意要幫顯允修手機，自己一個人不知道躲哪去了。

迷迷糊糊間，她打量起房間，魏儀的制服正整整齊齊地疊在床頭，兩把劍躺在架子上，玉龍劍的玉墜流蘇在黑夜里流著溫潤。

宿舍的床真的很舒服，但也可能是太累了，她幾乎沒有做夢，可就算沒有做夢，顯允不知怎的，還是莫名其妙地醒了。

半夢半醒間，她感到自己似乎是被吵醒的。

好像有人哭了，輕輕地吸了下鼻子

“魏儀？”

顯允起身，看見魏儀坐起，長長卷卷的頭發披散在肩背。顯允不太確定，那聲音是魏儀的嗎？

“嗯？”

直到聽到魏儀那極力掩蓋卻還是背叛她的鼻音，她才確定了。

誰惹魏儀哭了？她是哭了嗎？做噩夢了嗎？

“你沒——”

“我沒事。”

她打斷她，聲音壓得很低，努力掩著鼻音。

“做噩夢了嗎？”

沉默吞沒夜色，這回魏儀默認了。

“習慣了，沒事。”

魏儀似乎無可奈何，對她笑了下，起身抽出架上的玉龍劍，撫了撫露出的三寸劍身，道：

“睡吧，明天還有事呢。”

“你沒事吧？”

顯允告訴自己絕不能放魏儀一個人傷心，于是懷著熱心，她下床走到她身邊：

“做噩夢的話就醒一會，我給你倒杯水？”

“沒事了，你去睡吧。”

顯允看見魏儀的堅定，也不大想堅持下去了。只是，只是，看見她的樣子，哪怕不惹人憐愛，不楚楚可憐，她也很想抱抱她。

于是顯允就這么做了。

可能真的是半夜腦子不大清醒，她在摟住魏儀的瞬間就后悔了，反應過來時，發現松開也說不過去，干脆想了個說法，為自己找補。

“我聽說擁抱能緩解百分之八十的焦慮，雖然我們還不熟，但先抱一下吧。”

魏儀聞言，似乎在她懷里一緊，但倏爾又放松了下來。

“……見笑了……”

魏儀反摟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