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投緣
- 晉成空
- 落單不用慌
- 2242字
- 2025-06-17 12:00:00
小鹿?
呃,管一個五大三粗的匈奴猛將叫小鹿?
叫得如此親熱?
空氣仿佛凝固了。
石燕海握著刀的手,指節微微泛白。
臺階下的薛渭,卻只是抬起頭,迎著苻菁那利刃般的目光,臉上沒有半分懼色,反而露出一個近乎于贊嘆的微笑。
“在回答將軍這個問題前,薛渭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苻菁沒有說話,只是眼中的殺意更濃了一分。
薛渭卻像沒看見一樣,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天下皆知,氐人能自略陽而起,西入關中,成就今日王霸之業,皆賴衛大將軍天縱神武。”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包括那些手按刀柄的羽林騎。
“而我薛渭,雖不敢與將軍比肩,卻也自認是當世英雄。”
“鹿勃早那等酒囊飯袋,廢物一個,死于我手,是他技不如人,命該如此。”
“將軍乃蓋世豪杰,若為一廢物,而斬一英雄。”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著苻菁,一字一句道。
“豈非是天大的虧本買賣?”
院中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以為苻菁會暴怒。
誰知,那張布滿煞氣的臉上,殺意竟緩緩褪去,轉而浮現出一絲濃厚的興趣。
“好一張利嘴。”
苻菁走下臺階,魁梧的身軀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光說不練,可算不得英雄。”
“讓我看看,你的本事,配不配得上你的狂妄。”
他揮了揮手。
立刻有親兵取來了薛渭的六石弓與箭囊。
薛渭接過弓,掂了掂,隨手抽出一支羽箭。
他沒有瞄準遠處的箭靶,而是看向院角的一棵老槐樹。
“嗡!”
弓弦震響。
羽箭破空而去,精準地釘在了一片即將飄落的枯葉上,箭羽的顫動,將那片葉子牢牢鎖在樹干。
不等眾人驚嘆,薛渭第二箭已然出手。
箭矢離弦,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繞過一根廊柱,正中靶心。
緊接著,第三箭,第四箭。
每一箭都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射出,卻又無一例外地命中目標。
苻菁的眼睛越來越亮。
“好箭法!”
“可光有箭法,上陣也是個死。”
“呂崇文!”
被石燕海放開的呂崇文立刻出列。
“你,帶上五個人,與薛使君過過招。”
“記住,別傷了性命。”
六名身經百戰的氐秦武將,將薛渭圍在中央。
薛渭扔掉弓,親兵又遞上了他那桿雙刃矛。
長矛在手,他的氣勢陡然一變。
呂崇文等人剛一合圍,薛渭的身影卻忽然動了。
他沒有硬拼,只是腳下一個滑步,便從兩人之間的縫隙中穿過,手中長矛如毒蛇吐信,輕輕在一名武將的手腕上一磕。
那人只覺手腕一麻,環首刀已然脫手飛出。
薛渭反手一挑,矛桿又精準地點在另一人的膝彎。
那人“撲通”一聲,單膝跪地。
整個過程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不過十幾息的功夫,六個人,全部被繳了械,武器散落一地。
薛渭收矛而立,氣定神閑,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呂崇文站在原地,臉上滿是震撼與敬佩。
“哈哈哈!”
苻菁撫掌大笑,聲音洪亮如鐘,震得人耳膜生疼。
“好!好一個薛渭!”
“你確實比小鹿那廢物強出百倍!”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薛渭的手臂,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里,此刻滿是欣賞。
“如此英雄,窩在河東太可惜了。”
“可愿到我麾下,助我成就大業?”
薛渭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為難與遺憾。
他長長嘆了口氣。
“能得將軍看重,實乃薛渭三生有幸。”
“只是可惜……可惜啊。”
“家有老母,年已九旬,老父亦將近古稀。”
“為人子者,實在不敢遠游,置二老于不顧。”
他說著,臉上浮現出真摯的孝子之情。
“還請將軍寬限兩年。”
“待我為二老送終之后,薛渭愿提頭來見,憑將軍驅使,助將軍角逐天下!”
“角逐天下”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苻菁心中炸響。
他看著薛渭,眼神瞬間變得無比熾熱。
“好!”
“既有才干,又存孝心,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苻菁拉著薛渭的手,態度親熱得判若兩人。
“我這就上表天王,就說你薛渭棄暗投明,撥亂反正。”
“官復原職,仍為司州刺史,河東郡公!”
至于裴縉那個告密者,他連提都未再提一句。
“你也別急著走,在野王多住些時日,你我二人,正好抵足而眠,徹夜長談。”
這一住,便是十五日。
苻菁仿佛找到了知己,每日都與薛渭同進同出,同吃同睡。
薛渭也毫不藏私,將自己兩世為人的見識,揀選著說了出來。
從九州山川的走向,到夜空中星宿的奧秘。
從黃河鯉魚去腥增鮮的一百種方法,到一份完美的蛋炒飯必須用鐵鍋猛火才做得出所謂鍋氣。
苻菁聽得如癡如醉,常常驚為天人。
當他得知薛渭還曾收留了數百名羯胡、雜胡官員的家眷時,更是拍著他的肩膀大加贊賞。
“那些漢人儒生,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唯有你薛渭,有包容四海之心,將來必成大事!”
臨別之日,苻菁竟有些戀戀不舍。
“要不,我派人去河東,將二老接來長安奉養?”
薛渭連忙推辭。
“二老年邁,經不起舟車勞頓,多謝將軍美意。”
苻菁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念頭。
要不……派人去把那兩個老的弄死算了?
這個想法只是一閃而過,便被他壓了下去。
不行,萬一事后被薛渭察覺,反而不美。
況且,一個七十,一個九十,又能活幾年?
正在此時,長安的回信到了。
苻健的旨意,與苻菁的上表略有出入。
“天王準了你的河東郡公爵位。”
苻菁將詔書遞給薛渭。
“只是這司州刺史的官職,天王說,要你先去長安見他一面,再行任命。”
他臉上帶著一絲歉意。
“我這邊軍務纏身,不能送你去長安了。”
苻菁親自將薛渭送出野王城外十里,又贈了二十多車金銀布帛,這才依依惜別。
直到苻菁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上,一直沉默跟在薛渭身后的石燕海,才終于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
“三郎,這位衛大將軍……”
“他……不會有什么毛病吧?”
薛渭想起那十五日抵足而眠,雖然是分榻而睡,但也確實離得太近。
他搖了搖頭。
“應該不會。”
可不知為何,他腦海中忽然閃過苻菁一位男女通吃的堂弟的名字。
薛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只想離那位衛大將軍越遠越好。
他一夾馬腹,催促隊伍加快了腳步。
匯合在城外架著玄甲弩,帶著高力禁衛的鐘期,一并向長安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