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風雨欲來

陳嘯天扶著墻拐進老鴉巷時，腳踝的傷處已經腫成了饅頭。

王強走在前面，踹開半扇破門，霉味混著藥味撲面而來——墻角那張破木板床上，原本昏迷的張大山竟支起了上半身，蒼白的手正攥著個搪瓷缸，缸里的藥汁晃出半道黃湯。

“大山叔！“王強撲過去要扶，被老人用胳膊肘輕輕推開。

張大山的目光掃過陳嘯天泛青的腳踝，喉嚨里發出沙啞的笑：“臭小子，我就說你命硬。“他抬手指了指床沿，“坐過來。“

陳嘯天單腳跳著湊過去，被張大山一把攥住手腕。

老人的掌心燙得驚人，指節卻瘦得硌人：“三天前替你擋那刀時，我就想啊......要是我這把老骨頭能換你條活路，值。“他咳嗽起來，藥汁順著下巴滴在補丁摞補丁的褲腿上，“聽叔一句，別再跟李虎那伙人斗了。

你才十八，該去學門手藝，娶媳婦，抱娃......“

“叔。“陳嘯天打斷他，反手握住那只滾燙的手，“李虎上個月砸了阿福的餛飩攤，因為阿福不肯交保護費；上上個月打斷了春桃她爹的腿，就為搶碼頭裝卸權。“他喉結滾動，“我要是退了，下一個躺這兒的，可能是王強，是春桃，是碼頭上所有被他們欺負的人。“

張大山望著少年發紅的眼尾，突然笑了。

他摸出枕頭下包得方方正正的布包，打開是半塊烤紅薯：“今早王強買的，我藏著呢。“紅薯皮已經硬了，掰開卻還冒著熱氣，“吃，吃飽了才有力氣跟他們斗。“

陳嘯天咬了口紅薯，甜絲絲的熱氣竄進喉嚨。

窗外傳來腳步聲，他立刻豎起耳朵——是二狗子的破膠鞋聲，“頭，李虎的人在碼頭放話，說今晚上要清場，讓咱們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清場？“王強抄起墻角的鐵棍就要沖，被陳嘯天拽住后領。

少年抹了把嘴，眼里的暗潮翻得更兇：“二狗子，去通知所有兄弟，分散到城南鐵匠鋪、城北澡堂、西頭廢品站。

李虎要找的是我這條尾巴，咱們把尾巴藏起來，看他咬誰。“

“那您呢？“王強急了。

“我去醫院。“陳嘯天扯下破襯衫的袖子，把腳踝纏得更緊些，“大山叔得復查，我得看著。“他又扯了頂草帽扣在頭上，往臉上蹭了把鍋底灰——這副打扮往碼頭上一站，活脫脫個剛下工的搬運工。

龍城第一醫院的走廊飄著來蘇水味。

陳嘯天扶著張大山在長椅上坐下，剛要去掛號，轉角處突然傳來熟悉的女聲：“陳先生。“

蘇若蘭穿著白大褂，脖子上系著條湖藍絲巾，手里抱著一摞病歷。

她的目光掃過陳嘯天偽裝的工裝，又落在他纏著破布的腳踝上，嘴角勾起抹淡笑：“來看病？“

“陪人。“陳嘯天后退半步，后背貼上冰涼的墻。

這個女人總讓他發毛——上次在她診所喝茶，他明明只喝了半杯，卻暈得差點栽倒；更蹊蹺的是，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本攤開的書。

蘇若蘭往前湊了半步，發梢掃過他下巴：“你以為躲進廢品站、澡堂就能避開李虎？

你以為派兄弟散出去就能保他們平安？“她壓低聲音，“陳嘯天，你的每一步，都在別人的棋盤上。“

陳嘯天盯著她耳后那顆朱砂痣，突然笑了。

他伸手按住她拿病歷的手，指腹觸到她腕間跳動的脈搏：“蘇醫生，我這人別的不會，就會掀棋盤。“他松開手，撿起張大山掉在地上的藥單，“借過。“

回到據點時，天已經擦黑。

王強蹲在門口啃饅頭，見他回來立刻跳起來：“頭，兄弟們都藏好了！

二狗子說李虎的人在碼頭轉了三圈，罵罵咧咧走了。“

“走？“陳嘯天踢開塊碎磚，火星子濺到墻根的野菊花上，“李虎那老狐貍沒這么好打發。“他推門進屋，墻上的煤油燈“啪“地亮起——屋里坐著五六個兄弟，阿福攥著餛飩攤的搟面杖，春桃她哥捏著修鞋的錐子，全盯著他。

“今晚開始，咱們唱一出戲。“陳嘯天扯下草帽，露出泛青的頭皮，“王強，你明天去碼頭找李虎的手下，說我被警察嚇破了膽，要帶著兄弟投靠他。“

“頭！“王強瞪圓了眼。

“聽我說完。“陳嘯天抄起桌上的茶碗，“你就說我讓你帶話，明晚十點，老鴉巷據點，我要親手把碼頭鑰匙交給他。“他把茶碗重重一磕，“李虎貪心，肯定會帶齊人手來。

咱們在房梁上埋炸藥，墻角藏兄弟，等他一進門......“

“轟！“阿福一拍大腿，“炸他個狗日的！“

春桃她哥搓了搓手：“我去搞炸藥，我叔在采石場，弄兩包硝銨沒問題。“

“好。“陳嘯天掃過眾人發亮的眼睛，“今晚都回去歇著，明晚......“他突然頓住，望向窗外——月光下，棵老槐樹上停著只烏鴉，正對著窗戶“呱呱“叫。

后半夜，陳嘯天摸黑爬上西山。

老拳師的院子在半山腰，籬笆墻歪歪扭扭，門楣上“武癡“二字已經褪成白茬。

他敲了三下門，里面傳來咳嗽聲：“誰？“

“陳嘯天，碼頭搬磚的。“

門“吱呀“開了條縫，白胡子老頭探出頭，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你身上有虎勁！“他敞開門，院里堆著半人高的練功石，“上個月在碼頭見過你，你扛著三百斤的麻包，走跳板時腰沒彎過。“

陳嘯天直截了當：“我要學拳，能打死人的拳。“

老頭搬了張竹椅坐下：“我教過三個徒弟，一個死在賭場，一個死在牢里，一個......“他盯著院角的老桃樹，“死在自己人刀下。“他突然抄起塊練功石，“舉起來。“

陳嘯天雙手一托——足有百斤的石頭竟輕得像塊磚？

他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石頭中間是空的。

老頭瞇眼笑：“你小子，天生神力。“他指了指石桌上的《易筋經》抄本，“但光有力氣不夠，得有巧勁。“

“我要報仇。“陳嘯天單膝跪地，“李虎砍了我爹，砸了我家，現在要斷我兄弟的活路。“

老頭的手抖了抖。

他摸出個銅鈴鐺晃了晃，院里突然竄出只花斑貓，“去，把我床底下的木匣叼來。“貓叼著木匣回來，老頭打開，里面是本泛黃的拳譜，封皮寫著“龍爪手“。

“這是我師父傳的，專破硬功。“他翻到第一頁，“第一式'探云抓'，要練到指尖能戳穿青磚；第二式'鎖喉扣'，得在半息間鎖住對方脈門......“他突然拍了下陳嘯天肩膀，“你學，我教，但記住——“他的目光像刀，“這拳，只能用來護人，不能用來殺人。“

陳嘯天接過拳譜，指尖觸到紙頁時，腦海里突然彈出屬性面板：武學（初級）+5，智力（普通）+3。

他沒敢表露，只重重點頭：“記下了。“

與此同時，城南心理診所的臺燈還亮著。

蘇若蘭翻著剛調來的檔案，照片上的陳嘯天是十二歲，瘦得像根竹竿，站在火場廢墟前——那是1985年，他父親的修車行被燒，尸體在廢墟里找到時，胸口插著把西瓜刀。

“出生日期1972年，1985年父親去世，1986年輟學當搬運工......“她翻到最新一頁，瞳孔驟縮——上周碼頭斗毆記錄里，陳嘯天以一敵五，對方全是練過兩年的混子，他卻只受了點皮外傷；再往前，三個月前他還被李虎的手下打斷過肋骨。

“成長速度......“她摸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查陳嘯天最近三個月的就醫記錄，還有......“她盯著窗外的月光，“查查他有沒有接觸過什么特殊人物。“

當陳嘯天摸黑回到碼頭時，天已經蒙蒙亮。

他爬上最高的貨堆，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

江風卷著鐵銹味撲來，吹得他工裝獵獵作響。

遠處傳來汽笛長鳴，是運煤船進港了——明晚十點，李虎會帶著他的“清場隊“來，而老鴉巷的破房子里，炸藥已經埋好，兄弟已經就位，龍爪手的招式還在他腦子里翻涌。

他摸了摸懷里的拳譜，又摸了摸腳踝上的布帶——那里還疼，但疼得痛快。

碼頭上的晨霧慢慢散了，陳嘯天望著江面上浮動的船影，突然笑了。

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間別著的西瓜刀，刀身映著晨光，泛著冷冽的光。

陳嘯天站在貨堆頂端，江風灌進領口，他能清晰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明天晚上十點，老鴉巷的破屋將成為李虎的葬身之地，而他，將踩著這個曾經踩碎他全家的男人的尸體，在龍城的黑幫版圖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懷里的拳譜被體溫焐得發燙，龍爪手的招式在腦海里翻涌，他甚至能想象出李虎被鎖喉時驚恐的眼神——那該比當年父親尸體上的西瓜刀更解氣。

“啪嗒。”

身后傳來石子滾落的輕響。

陳嘯天的肌肉瞬間繃緊，這貨堆足有三丈高，除了他沒人會爬上來——除非是熟人，或者……他猛地轉身，腰間的西瓜刀已經摸到刀柄，卻在看清來人時瞳孔微縮。

“劉三？”

那個失蹤了三個月的男人正站在貨堆邊緣，晨光里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像根貼在地上的黑繩。

三個月前碼頭上那場混戰，劉三替他擋了一鐵棍，當場昏死過去，后來被送到醫院就再沒消息。

此刻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左臉有道新結的疤，從眉骨斜貫到下頜，把原本敦厚的五官扯得扭曲。

最讓陳嘯天寒毛倒豎的是他手里那把槍——槍管泛著冷光，正穩穩對準陳嘯天的心臟。

“劉三，你瘋了？”陳嘯天后退半步，貨堆上的煤渣簌簌往下掉。

他的右手悄悄扣住刀鞘，左手按在腰間——那里藏著從老拳師那兒順來的銅鈴鐺，必要時能驚亂對方心神。

可劉三只是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顆泛黑的后槽牙：“瘋？我清醒得很。”他用槍管敲了敲自己太陽穴，“你以為李虎為什么突然要清場？以為那老狐貍真會信你投靠的鬼話？”

陳嘯天的后頸冒起冷汗。

三天前他讓王強去傳信時，特意選了最機靈的二狗子盯梢，確認王強沒被跟蹤；埋炸藥時，春桃她哥用破布裹了三層，連火星都漏不出去。

難道……

“是我。”劉三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我在醫院醒過來，李虎的人就堵在門口。他們說只要我把你的計劃原原本本說出來，就給我媽治肺病的錢——你知道的，我媽咳血都咳了半年。”他的聲音突然發顫，“我本來不想的，可他們給了我這個。”他晃了晃手里的槍，“說等你死了，這槍就栽贓給警察，說你拒捕。多妙的局啊，陳嘯天。”

江風卷著煤屑打在陳嘯天臉上。

他盯著劉三發顫的手指，突然注意到對方手腕上的紅繩——那是劉三他媽親手編的，說能保平安。

此刻紅繩磨得快斷了，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膚。

屬性面板在腦海里彈出：劉三，戰力等級（中級），武器：制式手槍（威脅度：極高）。

“所以你就拿兄弟的命換你媽治病的錢？”陳嘯天的聲音沉得像塊鐵。

劉三的槍口微微下垂，又猛地抬起來：“你以為你多干凈？你帶著我們跟李虎斗，不也是拿我們的命賭你的前程？”他喉嚨里發出咯咯的笑，“現在好了，李虎說只要我殺了你，就送我媽去省城大醫院，還能給我在賭場留個看場子的位置——比跟著你搬磚強多了。”

陳嘯天盯著他發狠的眼睛，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劉三背著他媽來碼頭借錢時的模樣。

那老太太瘦得只剩把骨頭，攥著劉三的手直掉眼淚：“三兒，別跟他們混，媽不治病了……”當時他塞給劉三兩百塊，拍著胸脯說：“叔的病我管，碼頭的活你照干。”

“劉三。”陳嘯天松開刀柄，往前邁了半步，“你媽要是知道你拿她的命當籌碼，會從病床上爬起來抽你。”他摸出兜里的半塊烤紅薯——是張大山叔藏的那塊，還帶著體溫，“你聞聞，甜不甜？當年你媽給咱們煮紅薯粥，說‘吃飽了才有力氣活’，現在你要拿這把槍，把她教的道理全崩了？”

劉三的手抖得更厲害，槍管在晨光里劃出模糊的線。

陳嘯天盯著他的瞳孔，那里映著自己的影子，還有貨堆下逐漸熱鬧的碼頭——王強正拎著油條往據點跑，二狗子蹲在草垛后啃饅頭，春桃她哥扛著炸藥包往老鴉巷走。

“砰——”

槍響的瞬間，陳嘯天側身撞向貨堆邊緣的煤包。

子彈擦著他耳朵飛過，在身后的鐵架上濺出火星。

他滾進煤堆的凹陷處，反手摸出懷里的銅鈴鐺，用力搖晃——“叮鈴！”花斑貓的叫聲突然在腦海里炸響，劉三的槍口猛地偏移。

“陳嘯天，你以為躲得過？”劉三踩著煤渣沖過來，“李虎的人已經包圍了老鴉巷，你那些兄弟……”

“住口！”陳嘯天暴喝一聲，借力躍上貨堆頂端。

他的右手掐出龍爪手的起手式，指尖刺痛——是《易筋經》里說的“氣走三關”，武學屬性在瘋狂跳動：武學（初級）+8，力量（普通）+5！

劉三的槍再次抬起，這次槍口穩穩對準陳嘯天的心臟。

他咧開嘴，露出染血的牙齦：“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