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急了：“是有人幫我交的！”

蘭特沒看他，回頭朝圍觀的人說了一句：“這就是他們的新規矩。”

“他們說掛單不用清賬，賣貨不用自己送，錢有人替你管，鋪有人替你看。”

“你們試試看，接下來你能不能認出自己鋪子在哪。”

西蒙站到橫線后面喊了一句：“不認清賬線的我們不認人。”

劉鉉在白牌后貼了新紙：

【鐵錘鎮攤位必須攤主實貨實簽】

【凡走中線不查票者一律不列賬】

當天下午，五個原試鋪攤主撤攤，不帶貨。

第二天早晨，中線攤位空了六格。

鋪協沒發聲。

但糧行那邊有人低頭說：“他們這不是市管是市假。”

“人來了，鋪在攤亮了，貨沒出過，倉也沒動過。”

“你說這叫啥市？”

西街晚上亮燈的時候，蘭特在橫線上畫了第二條線。

不是清賬線，是斷賬線。

他寫了一句：

【此線往東不算攤】

【此線之內賬歸鐵錘】

“第二條線”的事傳得快。

西街那幫吃慣了宵夜的老油條第一時間就來了，看著那條紅粉粉的墨線，腳不敢踩過去，嘴里卻嘀咕個不停。

“這回真分家了。”

“原來以為那是規矩，這下直接拉地界了。”

蘭特站在邊上沒說話，劉鉉那邊已經開始換牌了。

清賬線那一邊，白牌上寫的是【線內攤·實貨清賬·每日查票】。

斷賬線那頭，干干凈凈，只有一行黑字：

【此線東側，非鐵錘管理范圍，交易風險自負。】

鋪協那邊還是沒發聲，但老賬主陳三中午就自己帶人搬攤了，走得痛快，連個鋪布都沒收，就跟人吩咐了一句：

“那邊攤我不干了，來清賬線的自己認位。”

幾個新攤主看著陳三都來了，也都心動了。

這時候蘭特開口了：“想進來的，明天照規矩掛三單，賬錘組一驗，能掛上就是鋪主，掛不上就回你那邊去，不認賬的別想在這立字。”

劉鉉笑了一聲，把三張模板往攤布上一擺：“掛貨單、簽賬單、倉對單，全都有，連筆都給你們削好了。”

有人問：“萬一貨在倉里調不出來呢？”

劉鉉挑了挑下巴：“調不出來你掛什么攤？鐵錘這邊沒空給空單做戲。”

當天晚上，黑月那邊也開始反應了。

他們在西邊也拉了一條線，叫【新市規劃線】。

上頭寫的更狠：【線內攤主按季度核銷，攤位不掛責任人，僅掛執事所屬。】

意思很簡單——攤是我的，你來賣貨拿傭金，貨不是你的，賬也不是你的，你只要出個臉就行。

很多老攤主一聽，直接炸鍋了。

“那我賣的貨，我連過不過賬都不知道？”

“錢去哪誰說了算？”

“我跑一整天，結果連鋪都不是我的？”

黑月的人只說了一句：“你只要有牌就能掛攤，其他事交給我們。”

這話傳到蘭特耳里，他只是看了劉鉉一眼，說了句：“明天開始，每天正午開賬會，攤主自己來，賬不清當眾念出來。”

劉鉉點頭：“明白，咱這不是做市，是立賬。”

“賬就是鋪，誰對得上誰掛得住。”

“對不上——”

他手指一彈，把那根賬錘敲在了桌上。

“錘子下地，攤主換名。”

第二天，來認賬的人翻倍，鐵錘鎮西街清晨就排起了隊。

而黑月那邊，掛攤的人是有，可沒人敢大聲吆喝。

因為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掛的是誰的攤，賣的是誰的貨，賬上寫的是誰的名字。

中午，鐵錘鎮賬會頭一場，圍得水泄不通。

劉鉉搬了張桌子就放在斷賬線邊上，桌上三摞賬本，一錘一筆一水壺，誰來誰自己報鋪號，誰對不上誰就當場斷賬。

第一個攤主是老賀。

老賀脖子上搭了條毛巾，袖子卷到胳膊肘，手上還有醬汁沒擦干凈，一看就是剛從鋪上跑過來。

“鋪號一七三，貨單在這兒，今早出的烤肉七十三串，香料用的是七號倉，醬油調的是陳氏那邊的混批。”

劉鉉點頭，拿過單子一一對照，又叫了個賬錘組的年輕人去倉口核了票，過了兩炷香，全都對上。

“老賀鋪子——清。”

劉鉉一聲落下，身后那錘就敲在木墩子上。

“下一位。”

接下來的幾個也順利，直到中午陽光正曬，有個披著黑披風的攤主磨磨唧唧地來了。

“我是……我是臨時幫人代的攤，他說讓我來掛名。”

劉鉉沒搭話，只把賬單攤開來。

“你是代的？那你知道貨是誰下的、在哪倉進的、單子是誰簽的？”

那人結巴半天，說不上來。

劉鉉看他一眼，淡淡道：“這單作廢，鋪主牌收回，鋪位空置。”

賬錘一落，那人嚇得往后跳了一步。

“再有人代掛不簽票的，一律斷賬清攤。”

圍觀的人都看傻了，這是真動手斷鋪啊。

而此時黑月那邊，鋪協貼了張新告示。

【黑月新市攤主無需報賬，貨由執事統一調配，盈利次月分成。】

【如遇虧損，由協同基金代償，確保攤主零風險運營。】

說白了，就是“你人來站著就能賺錢”，至于賺多少，信黑月，黑月信你。

問題是——沒人真信。

黑月新攤上，攤主坐著不吭聲，貨在桌上放著，沒人吆喝，沒人試吃，也沒人愿意掀鍋蓋。

“這鍋底是不是今天煮的？”

“你這布料是哪家廠出來的？”

“這票單怎么寫的是‘執事一組調配’，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賣的是啥？”

老街坊們看看黑月的攤，再看看鐵錘這邊天天敲錘子、簽單子的熱鬧勁，心里都有了數。

等到晚上打更的鼓點響起，西街又貼出一張新紙：

【三日后，鐵錘鎮清賬線將啟攤鋪等級考核】

【試鋪一旬不滿賬者，自行退鋪】

【鋪號升列者，準予接納學徒一名，鋪下設副賬】

——鋪，不是只讓你占著的。是做賬的，是做貨的，是你得對得上的。

劉鉉站在那張紙前，一句話說得干脆：

“這地，不是給人掛名字的。”

“是給人干事的。”

“你要是連你賣的是什么都說不明白，那對不起，這一條街，你也別來混了。”